董荣干咳了一声,识趣地退了出去,罗三犹豫了一番,也随他而去。
半晌,徐崇朝问道:“你怎么来了?”
成之染看了他一眼,道:“我来看看齐主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究竟能不能听到外间的哭号。”
独孤灼轻哼了一声。
成之染靠近了横栅,冷声道:“昔日我军三番两次劝阁下投降,可阁下不肯。如今身陷囹圄,宗室亲族悬命未决,满朝文武抄家灭族,阁下可还满意?”
独孤灼面不改色,漠然道:“成肃的手笔,果然狠绝。”
“若非你冥顽不灵,又何至于此!”成之染见他无动于衷,心头梗了一口气,愤然道,“你身为国主,却一意孤行,置满城吏民生死于不顾,连累旁人也因你遭殃。你扪心自问,竟无一丝愧意吗?”
独孤灼嗤笑一声:“你倒是去问问成大将军,他一声令下杀人如流水,心中可还有半分愧意?”
“是你逼他的!”成之染拍着横栅,厉声道,“你硬是将满朝文武拖入泥潭,又令我将士曝露于野,二者势同水火,如何能得善终!若在围城之时便君臣束手,我军又何至于大开杀戒——”
“狸奴……”
徐崇朝突然出声,将成之染从横栅旁拉开,他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阿兄,”成之染眼睛一酸,“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徐崇朝看了独孤灼一眼,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独孤灼却似浑然不觉,低沉地笑了几声,带着嘲弄的语气道:“小丫头,我从前只道胡汉殊途,没想到你们汉人之间,还真是半点不留情面。如今也让我开了眼。”
徐崇朝皱了皱眉头,成之染一把挣脱他,对独孤灼道:“都是因为你!在你这伪朝做官,便玷辱了汉臣的名节,生死抉择都是错,沦落到为你这逆贼陪葬……”
独孤灼笑道:“那我还真是荣幸之至。”
“你——”
独孤灼露出讥讽的笑容:“织席贩履之徒,果然是不能容人。”
成之染气急,正待驳斥他,却又被徐崇朝拦下。
“你何必与他置气?”徐崇朝低声劝道,“争这些口舌之快,难道能救得已死之人的性命?”
见成之染不吱声,他又道:“快走罢,牢中湿寒,待久了当心生病。”
成之染只冷眼盯着独孤灼,半晌不说话。徐崇朝便拉着她往外走,没走出多远,成之染止步,向着牢房道:“独孤明月死了,你可知道?”
牢房中一片沉寂,久到她以为独孤灼不再回答,昏暗中传来低低的一声“嗯”。
成之染看了徐崇朝一眼,想来这消息是他说的。
徐崇朝没有否认,催着她快走。
成之染转身离去,背后再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一直走到大街上,周身夹带的牢狱苦寒才散去。成之染问道:“阿父阿叔都不愿你再来,你怎么又来见他?”
罗三一路跟出来,闻言默默低下头。
徐崇朝认真看着她,道:“狸奴,你怀疑我与独孤氏勾结吗?”
“那怎么可能?”成之染断然否认,“可若被他们知晓,心里恐怕不痛快。”
“董将军我信得过,他不会乱说。”
成之染想起进门时的情形,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默默走了许久,徐崇朝突然开口道:“我阿姊还挂念着他。”
“这种人有什么好挂念的!”成之染不平,“城破之日,是谁将她母子弃之不顾?”
徐崇朝勾唇,眼底带了苦涩的笑意:“这些事,谁能说得清楚呢?”
两人回到中军时,正碰上成肃从议事堂出来。他步履匆匆,只看了二人一眼,点点头便走过去。
二人均未再提起独孤灼一节,一整日也无人来问,成之染暗中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并未松到底,第二天清晨她便被外间喧闹声吵醒,睡眼朦胧地出去一打听,巡逻的军士苦着脸道:“昨夜独孤灼服毒自杀了!”
成之染残存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这怎么可能!”
她忙不迭往议事堂赶,隔着大老远便听见院内议论纷纷,众人三五成群地站在庭前,言语间惊诧不已。
“女郎!”张来锡一眼瞄到她,上前道,“女郎来找将军吗?他去廷尉了。”
成之染来不及多言,转身便赶往廷尉。廷尉的守卫比往日森严许多,军士们个个荷甲带兵,将道路封锁得严严实实。成之染正要进去,却被拦下了。
她急着分辩,守军却不肯放行,两下里正僵持着,后边有人道:“都让开,上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