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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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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独孤灼格外寡言少语,虽是加官进爵的朝会,却并无半分喜乐气氛。内侍尖利的调子在殿中显得刺耳,众人也看出君主兴致缺缺,更没有几分闲心在。

好不容易挨到朝会结束,众人正要松口气,忽又听独孤灼道:“朕要去南城看看。”

他已发了话,更没人再敢阻拦。众人只得又跟上。

御辇出了宣华门,一路往南城楼去。独孤灼从高高的步辇上垂眸,昔日繁华的御阶淡退了生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偶尔有百姓走在泥泞的街上,也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城中的积水一直都流通不畅,夏秋时蚊虫滋生,城中还闹了疟疾,入冬之后才渐渐平息,可城中氤氲的潮气仍挥之不去,百姓时常莫名其妙地病倒,人心惶惶,已非一日。

独孤灼更糟心了,黑着脸一声不吭。平日里最受宠的贵嫔随他登上城楼,打眼往城外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何时,魏军已列阵于城外,扑天盖地的黑衣玄甲,恍若黑云压城一般。

长围上站满了人。贵嫔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柳眉微蹙,花容失色。

城头上寒风猎猎,吹得人脸颊生疼,独孤灼如一尊雕塑般伫立女墙前,手心沁出了一层汗水。他默然良久,视线僵硬地收回,侧首对上贵嫔苍白的面容,一拳便打在石墙上,血如泉涌。

众人不由得惊呼,左右随侍连忙上前要为他包扎。独孤灼摆了摆手,流血的手掌虚虚搭在墙垛上。

贵嫔缓缓握住他的手,两行清泪无声流下来。

独孤灼不言不语,也一动不动,众人偷眼望去时,却见他双目朦胧,不知何时已潸然泪下。

羊茂长叹一声,见众人神色沮丧,便一抖袍袖,厉声道:“陛下虽遭困厄,终究是万民之主。岂能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而在此与妇人对泣!”

他音声振振,在一片沉寂中格外刺耳。

独孤灼略一怔愣,只觉得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来,复杂的神情让他一颗心直往下坠。他轻轻挣开贵嫔的手臂,也不搭言,扭头紧盯着城下。

城外将士看见独孤灼出来,早就给成肃报了信。成肃一行登上长围时,已有军士在城下高呼劝降,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城上的守军放箭,魏军便退到射程外,跳着脚喊得更欢。成之染看不清独孤灼的面容,但城头逼仄的气氛却有如寒冰冻结。

想来他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知道独孤灼注意不到他,封懿仍惴惴不安。他挪到成之染身边,道:“抛车已按小将军吩咐准备妥当了。”

“那便开始罢,”成之染点头,又指着独孤灼道,“看到独孤灼没有?找个最有准数的,就冲着他砸。”

传令官一声令下,高耸的庞然大物便轰然作响,巨物如流星般远远抛向城中。

惊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城头上一阵大乱,有人高喊着“护驾”劝独孤灼回去。正手忙脚乱之间,一个巨大的黑影逆光而来,径直奔向独孤灼。

羊茂径直扑向独孤灼,独孤灼一个踉跄险些倒地,回头再看那抛来的巨物,早已经七零八落,飘飞的字纸撒满了城墙。

“这是些什么!”有人惊呼道。

羊茂发觉不对劲,上前抓起来一看,面色顿时黑了黑。

独孤灼心生疑虑,问道:“羊将军,这是何物?”

“满纸妖言!”羊茂说着要将手中的字纸撕掉,却被独孤灼拦下。

独孤灼面色沉沉,只粗粗扫了一眼,便将纸揉成了一团。

“一张也不许捡!”他恶狠狠道,“都给我烧掉!烧掉!”

拔略番颇有些为难:“陛下,此物大都被抛入城中,只怕百姓会……”

“违令者,斩!”独孤灼重新回到女墙前,死死盯着长围上众星捧月般的成肃。

成肃看了看成之染,不动声色道:“对独孤灼这种人,劝降书又有什么用?”

成之染不服气道:“我岂是劝降他一人?城中百姓并不都像他一般顽固。”

“百姓?”成肃似笑非笑道,“那又如何?”

成之染不语,半晌道:“独孤灼是不是有话要说?”

独孤灼仍伫立城头,冷冷地看着这边。

“阿蛮,”成肃唤徐崇朝道,“你过去看看。”

成之染讶然:“第下!”

虽然徐崇朝与独孤灼旧时相识,可两军阵前,若对方翻脸不认人,岂不是他置于险地?

徐崇朝坦然领命,便要沿着长长的藤梯往下爬。

成之染连忙拦住他:“独孤灼如此好面子,若见了故人,只怕会恼羞成怒。徐郎若去了,反不是好事。”

趁徐崇朝一愣神,她已翻身把住了藤梯,朝成肃喊道:“第下,我愿代徐郎前去!”

徐崇朝正要拦她,被她闪身躲过去,泥鳅一样沿着藤梯滑到了滩涂上,气得成肃探头指着她,恨恨一顿足。

成之染假装没看见,朝城楼望了一眼,正对上独孤灼的目光。她缓缓向前,只见独孤灼抬起手,城上的兵士便收了弓箭,注视着她走到城楼下。

独孤灼问道:“来者何人?”

成之染仰头答道:“无名之辈。”

独孤灼嗤笑一声:“你那帮贪生畏死之徒,竟无一人敢上前来吗?”

“他们手上带了血,怕阁下见到不喜。”

独孤灼大笑:“军中竟还有未曾染血的兵士!”

他满是嘲弄的语气,成之染却不生气,依旧慢条斯理道:“我军兵强马壮,有本事的兵士多得是,还轮不到我上场。”

独孤灼收敛了笑意,不再与她废话,道:“成肃让你来说什么?”

“自围城至今,已有半年多。阁下独守穷城,将士凋敝,百姓困苦。慕容氏隔岸观火,宇文氏自顾不暇,更无旁人能前来相助。这一切阁下心里都清楚。天命如此,何必强求?”

独孤灼不语,只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半晌道:“成败固不由人。”

成之染心头一沉,忽见对方抽出一支利箭,厉声道:“我贵为天子,又岂是苟且偷生之辈!若生退志,有如此箭!”

说罢,那利箭喀嚓一声从中折断。独孤灼狠狠将断箭掷下城楼,啪地一下落在成之染脚下。

成之染默然良久,将断箭拾起,抬头已不见独孤灼的身影。

她沿着原路返回,众人齐齐涌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成之染取出断箭,众人便都沉默了。

成肃见状便回到大帐,诸将佐一声不吭地跟上,唯有桓不疑叹道:“这逆贼好生倔强,如此境地还不肯投降!”

“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成肃负手站在舆图前,回身道,“即日起整顿人马,待月圆之后攻城。”

他开始调兵遣将。众将佐一听又来了精神,忙不迭领命下去。成之染站在角落里,手里还攥着那断箭,一时间五味杂陈。

元破寒悄悄靠过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独孤灼倒是有骨气。”

“正因如此,我竟为他可惜。”成之染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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