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诗会啊,”苏弘度眉飞色舞,“年年来江上看龙舟竞渡,见者有份,都得写一篇诗文出来。谢三郎去岁可是拔得头筹!”
一听到又是吟诗作赋的场合,狸奴便止不住头疼。在不通文墨这方面,她倒是与成肃一脉相承。
狸奴不想跟他们说话,见孟如燕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二娘子想说什么?”
孟如燕碍着这两尊大佛,硬生生把话咽回了肚里,不过既然狸奴问起来,她也不遮遮掩掩,道:“我方才见到萧九娘了,去岁她因病没有来观赛,不知道今天又会写出什么佳作。”
狸奴险些笑出来,这话不是说,若是萧群玉在场,谢鸾那头筹岂不是不保?
谢鸾闻言丝毫不生气,反而温和地笑笑:“既然萧九娘也在,今日这一场倒是热闹了。”
苏弘度一拍他肩膀:“比赛开始了!你可仔细看,我这宝押到你身上了。”
江上的叫喊自上游滚滚而来。只见辽阔的江面上,一艘艘狭长的龙舟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船身描绘着各色线条,代表着不同队伍,全船坐满了意气风发的年轻桨手,头顶腰间缠着统一的彩色布条。鼓点如隐隐雷声,如浩荡江波,追随着一只只船艇来去如飞。岸上的百姓大声呐喊助兴,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比赛一开始,狸奴的眼睛便离不开龙舟了。数十只龙舟比来比去,到最后只剩下十艘一决高下。
赛事中场告一段落,船上的桨手纷纷上岸休息。这一厢正议论哪一支队伍有可能夺冠,隔壁早已经吵吵起来,争得脸红脖子粗。
苏弘度嗤笑一声,对狸奴道:“南市的赌场早就争执得利害,方才我指给你那几支,一早便是夺冠的热门。依我看,还是‘鸣镝’那一支有准数。”
狸奴回想了一番,道:“赛场如战场。‘鸣镝’虽然个个人高马壮,龙舟也漂亮,可总差一口拧成麻绳的劲。我还是看好‘洛阳’,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
苏弘度不服气:“这‘洛阳’名不见经传,怕不是走了大运才侥幸赢几场。我年年看竞渡,他们还差得远着呢!”
“我不与你吵,”狸奴听闻屏风另一侧偃旗息鼓,便潇洒一笑,“咱们赛场上见真章。”
苏弘度见她这么说,也不好再争辩,于是拉了拉沉默不语的谢鸾,道:“三郎,你怎么看?”
谢鸾的视线落在窗外,追随着岸上一个东跑西跳的身影,沉吟道:“急什么,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狸奴沿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对上一个头系朱红布条的年轻郎君,他绕着同船的伙伴,拍拍这个捶捶那个,人群中恣意地大笑。
正是“洛阳”队的领头人。
狸奴盯着他毫无顾忌的笑容,仿佛被这分豪气感染,不由得一笑,心里竟有说不出的羡慕。
战鼓擂响,一局定胜负的时刻到了。
硕大的铜锣铿然作响,金声数里可闻。狸奴紧盯着“洛阳”那艘船,眼见它穿梭于烟波之上,宛如沙鸥掠水而过,踏浪飞驰,端的是神速非常。船上十几名壮汉摇桨齐呼,沿江疾驶,起初还与其他队伍你争我抢,逐渐便一骑绝尘,一晃冲到了终点。
人群爆发出欢呼,笑闹着将这一船胜利者迎上岸,敲锣打鼓地挂上了大红花。
为首那少年郎却依旧站在船头,一两下脱去衣服跳下江。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那少年还顽劣地笑着,劈开水面去追逐江心的一大群白鸭。
眼见那白鸭惊慌四散,狸奴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弘度跟她打赌输了,兴致缺缺地扫了那少年一眼,啧啧道:“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这么多女郎看着呢!”
狸奴好不容易见世子吃瘪,更止不住发笑。
见苏弘度要恼火,谢鸾突然道:“那少年倒是有意思。”跟着他的小厮会意,噔噔噔下楼去请人。
谢鸾都这么说了,苏弘度也没办法,摆手道:“看了这一场热闹,三郎,你的诗赋呢?”
谢鸾面色如常,温声道:“拿笔墨过来。”
纵然狸奴对诗赋没兴趣,见他这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也不由得起了好奇心,探头探脑地随众人围在亭中笔墨台旁。
谢鸾甫一落笔,狸奴便挑了挑眉。
王谢袁萧这等名门望族,各自有家学传世。陈郡谢氏善丹青,狸奴早有耳闻,可她没想到,谢鸾这手字亦是翩若惊鸿皎若游龙,令人赏心悦目。
他这厢刚刚收笔,不远处珠帘掀起,也有小丫鬟送出了一副字。
苏弘度拍手叫好:“三郎,萧九娘与你一般文思敏捷。”
这满堂贵游子弟中,数苏弘度这个会稽王世子地位最尊贵,众人便推他来评判诗赋高下。他依旧坐在风景绝佳的窗前,面前几案上不一会儿便叠满了文稿,徐娴娘也冥思苦想交上了一篇,孟如燕和赵蘅芜自知无才,也省得动笔。
狸奴自然也不理他这些,没事人一样坐在旁边喝茶。楼下一阵骚动,原来是谢鸾的小厮领着那划龙舟的少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