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人各有命。或许霜娘的命便是从泥沼中挣脱,让推她入泥潭的人付出代价。
徐崇朝又道:“狸奴,霜娘子是去做她应该做的事。”
他言尽于此,狸奴怔怔地望着窗棂,只觉得胸中块垒消散了大半,可仍有一口气梗在心头,半晌缓缓道:“纵然她理应离去,也不该以这种不光彩的方式。”
徐崇朝略一思索,道:“这种方式,或许对她到关中而言,是一种保护。”
狸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霜娘被镇军将军扫地出门,在大魏遭人鄙弃,走投无路千里寻亲,贺楼察或许并不会生疑。
可是,故意用苦肉计,与霜娘当真被人算计,怎么能一样?
狸奴想起朱杳娘便生气,话到了嘴边,见徐崇朝不明就里的样子,心头更郁闷。
“狸奴,你还有哪里想不通?”徐崇朝见她欲言又止,稍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里,狸奴向来是快人快语,心里藏不住什么话。
狸奴一屁股坐到几案上,抬着眼皮打量他一番。
徐崇朝已经十七岁了,个头比她高不少,少年人剑眉星目,偶尔沉思时坚毅的神情,颇有几分徐大将军的神采。
“到底怎么了?”徐崇朝被她盯得莫名其妙。
狸奴垂眸道:“阿蛮,我吃了人家哑巴亏,你可会帮我?”
“你还会吃亏?”徐崇朝笑了,“那便说说看,谁敢招惹成家大娘子?”
狸奴轻叹了一声,竹筒倒豆子般将她与朱杳娘的瓜葛抖落出来。徐崇朝耐心听她讲完,便陷入沉思。
“你倒是说句话呀!”狸奴不耐烦道。
徐崇朝略一沉吟,道:“霜娘这件事,你空口无凭,又能如何?”
狸奴恨恨道:“大不了拉樱娘与阿春对质。”
徐崇朝摇摇头:“若她们一口咬定霜娘在说谎,你觉得府上会相信谁?”
狸奴懊恼地一拍桌案,她不是没想过阿春也已与樱娘串通好,只是无论如何想不通她们为何这样做。
“那我便提刀来问,看她们哪个敢说谎!”
这种粗暴的手段,狸奴在霜娘因成誉的名帖而被冤枉时便用过。方才听她讲起这一节,徐崇朝只觉得无奈,见她要故技重施,忙劝道:“狸奴,家宅之内,岂能动不动兵刃相向?就拿上一次来说,即便是如愿以偿,那些平白无故被你恫吓的侍女何其无辜!若是没有问出来,你又要如何收场?”
狸奴一时语塞,但她向来听不得旁人说教,嘴硬争辩道:“我又有什么办法!她们合伙欺负人,还不准我使这些手段了?”
“你要动脑筋,”徐崇朝指了指脑袋,道,“有许多事情,并非单纯凭蛮力可以做成的。”
狸奴觉得他话里有话,追问道:“难不成百日宴这事,你有什么好主意?”
徐崇朝一笑,招手让她附耳过来低语一番。
狸奴听罢犹疑道:“这样能行吗?”
徐崇朝似是胜券在握:“行不行,一试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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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闷声不响的成家大娘子风风火火踏出了院门,大步流星直奔老夫人住处,一路上引得下人纷纷瞩目,一时间交头接耳,摸不着头脑。
温氏正在屋子里含饴弄孙,听到外间的通禀,不由得诧异。众女眷围坐了一圈,纷纷翘首向门外,不知为何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狸奴进屋扫一眼,母亲、叔母和朱杳娘都在,人倒是齐全。她三两步向长辈行了礼,便指着身后的侍女,大声道:“今日巧得很,也教诸位来做个见证。我这屋中出了贼,祖母,阿母,叔母,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番话引得众人议论纷纷。狸奴屋里的四名侍女跪在地上直喊冤,吵得温氏脑壳疼。
“行了行了!”温氏摆摆手,道,“狸奴,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徐崇朝不动声色地站到一旁,以目示意,微微向狸奴颔首。
狸奴便说道:“祖母,我刚从江陵回来时,皇后娘娘赏赐了一柄玉如意,这您也是知道的。我将那如意收在匣中,藏到柜子里,除了常在内室的这几名侍女,其他人绝不会知晓。二娘百日宴之前,我本想将它当作贺礼,她几个都说这物事为皇后所赐,不能随意送出去,我便又把它收回了柜子。今日我与阿蛮聊天时偶然提起这件事,再去那柜中翻找,那如意已经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