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缓缓骑着马,目光扫过道旁高高的坊墙,依稀见墙内檐牙高啄,足以想见坊中楼阁林立的气派。御阶两侧向来是达官显贵的居所,宗氏右卫府便是在街东平乐坊。
她心中一动,沿着街坊寻过去,兜马拐进了平乐坊,稍稍一打听,便找到了右卫府。
右卫府修得富丽堂皇,即使在众多王公贵族的府邸之间也毫不逊色,只是门前冷落,唯有鸟雀翻飞,两侧威风凛凛的石狮也颇为孤寂。
日光清冽,洒在庭前却显得刺眼。狸奴久久伫立于门前,久到徐崇朝上前道:“狸奴,你可要进去看看?”
狸奴目光落在铜环上,定定地沉下去。旁侧的小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门房探出半个身子呵斥道:“来者何人,到门前作甚?”
狸奴看这人面熟,想起上次来找宗寄罗,恰好也是他当值。
那门房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又仔细打量一番,猛一拍脑门:“哎呀!成——成娘子?小的眼拙,失礼失礼!”
这也不怪他,狸奴才来过一次,此时又扮作儿郎模样,认不出实在是正常。
狸奴道:“十三娘在吗?”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宗寄罗为父母服斩衰之丧,三年之内都不会随便出门。
“成娘子又来找十三娘啊……”那门房面露难色,“容小的进去通禀一声。”
宗寄罗早就交代了一律不见客,他嘴上说说,脚底下赖着不动。
狸奴猜到了三分,便有些踌躇。她不过顺意而来,既毫无准备,又装束得很随意,硬要见人家也太不庄重。
“算了,只是偶然路过,随口问问罢了。”
门房松了一口气,道:“我家女郎休整得好多了,有劳成娘子挂怀。”
狸奴嗯了一声,望了望这宏伟的府第,一言不发地牵着马往回走。
就算见到宗寄罗,她又能说些什么?以宗寄罗的性子,最受不得被旁人怜悯,此时她最想做的,怕不是提刀上阵,到益州手刃仇人。
“阿蛮,我得回京门。”
徐崇朝冷不丁听她这么说,诧异道:“是在我家住不习惯吗?”
“府中待我好极了,”狸奴攥了攥缰绳,没头没尾道,“伐蜀须得由宗氏,我劝劝阿父。”
“你以为是义父不准宗棠齐出征吗?”徐崇朝正色道,“除了宗氏自己人,朝中上下根本没人想让他们去。”
“眼睁睁看着仇人远在天边逍遥法外,却困于金陵无能为力,这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宗氏尚且在丧期,杀伐之事为大忌。便是让皇帝评理,也会是这样。”
狸奴默然无语,牵马走回了徐宅。
徐崇朝送她回屋,见她还郁郁寡欢,于是道:“你若还放心不下,改日再去右卫府看看。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事,至少表明了心意。”
“我会的。”狸奴将脑袋埋进臂弯,语气中满是感伤。
————
徐娴娘二人将近傍晚才回来,进门见到了狸奴,急切道:“你跟阿兄到哪里去了?我们在桥头找不到人,便直接去兰溪等,一整天都没看到你们……”
“风吹得头痛,阿蛮便送我回来了,”狸奴面不改色地撤了慌,问道,“你与赵娘子在兰溪可好?”
一提到这个,徐娴娘脸上顿时浮起了红晕,眼中的笑意挡都挡不住。赵蘅芜笑道:“三娘端的是不虚此行。”
徐娴娘垂眸笑道:“京中的大家闺秀果然是厉害,不但待人接物周全细致,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我便是再学十年,也比不得人家。”
镇北将军徐宝应出身行伍,本是个粗人,对女儿的教养却格外用心,早早为她们请了教习,比照着金陵的风尚亦步亦趋。故而徐娴娘姊妹颇有几分学养,否则便是再怎么周旋,也拿不到兰溪的请帖。
赵蘅芜含笑看了她一眼,又对狸奴道:“三娘话说了一半,兰溪的出挑人物,可是见之忘俗呢!”
“哦?”狸奴会意道,“是什么稀罕人物?”
徐娴娘眨了眨眼睛,道:“狸奴可认得萧九娘?”
狸奴哪里会知道,疑惑道:“那是谁?”
“她是兰陵萧玘的长女,闺名唤作群玉,”徐娴娘娓娓道来,“她虽与我等一般年纪,却才高八斗,七岁时便名动京都,向来有‘女尚书’之称。我在兰溪见到她,确是满腹经纶,不让须眉。”
“少拿萧九娘当挡箭牌了,”赵蘅芜拉过徐娴娘的手,道,“回来这一路魂不守舍的,你敢说是因为被萧九娘折服?”
徐娴娘大窘,嗔怪道:“我哪里魂不守舍了?”
狸奴拉过徐娴娘的手,催促道:“好三娘,你可别绕弯子了!”
徐娴娘话绕了半天,这时候羞赧不语。赵蘅芜替她说道:“也不怪三娘,陈郡谢氏的公子,不知迷倒了多少小娘子。”
狸奴不由得心头一紧:“你说的是……”
“自然是豫宁县公世子——谢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