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宗氏累世镇守边陲,族中上下皆尚武,纵然是女郎,也沾染了刚烈彪悍的风气。宗寄罗精通骑射,尤其将祖传的长枪用得出神入化。
狸奴第一次看她耍花枪时,目瞪口呆道:“难道宗氏女郎个个如你一般吗?”
“哪能呢!”宗寄罗哈哈一笑,“我可是一枝独秀。”她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阿姑温柔典雅,自然是大家闺秀。”
狸奴不由得失笑,思索了半晌,叹息道:“我比不得你,虽练过刀枪,上战场谁都打不过。唯独射箭有准数,三叔时常夸奖我。”
宗寄罗来了兴趣,催促着狸奴露一手。
那日宗寄罗来时,狸奴便在找她的弓箭。从前老院运过来的东西堆了几大箱,回头她又跟樱娘费了好大工夫,才找出了那把弓,欢欢喜喜地与宗寄罗去后院的空地。
空地上又挂起了靶子。
“这把弓与桃符一般年纪啊……”狸奴手捧着那弯弓,弓身光亮如旧,磨损的绳结也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她紧了紧弓弦,用手一拨,铮然作响。
“取箭来!”
宗寄罗见她摆好了架势,笑着道:“你许久不练,万一手上没准数,伤了人可怎么办?”
狸奴觉得有道理,便比了个空架子,做了个拉弦的姿势。
宗寄罗又叮嘱道:“仔细不要放空弦!”
狸奴左耳进右耳出,嘴上虽应着,手指碰到弓弦的那一刻,熟稔的触感令她心神一荡,不由自主地拉开了弓。
使上劲的一瞬间,紧绷的弓弦仿佛诡秘的漩涡,源源不断地将她的力气吸进去。
狸奴臂膀微微颤抖,那熟悉的感觉,恍惚间让她回到第一次张弓的时候,就这一愣神,手指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啪”地一声,弓弦重重打在左上臂。那地方肌肤本就娇嫩,纵然隔着厚厚的衣衫,也如同鞭打一般。狸奴吃痛躬着身,倒吸了一口凉气,伤处还火辣辣地疼。
“没事罢?”宗寄罗惊道。
侍女们都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地跑过来。
狸奴赧颜道:“倒没什么事……”
“哎呀,”宗寄罗仔细看了看,道,“还好穿得厚,要不然非肿起来不可。”
“方才走神了,再来!”狸奴扯了扯弓弦,命人将羽箭去掉了箭镝,朝着那靶子一射。
羽箭打在靶子上,歪歪扭扭地掉下来。狸奴试了两三次,这才拿起完好的箭矢,弯弓搭箭,果然是一发中的。
宗寄罗拍手叫好,没想到狸奴许久不练,还能射得这么准。
她见猎心喜,亦取下背上弯弓,正要拿箭矢,却见狸奴拉满了弓弦,徐徐转过身,将箭头对准她侧旁。
宗寄罗大惊:“狸奴,你这是做甚?”
“十三娘,让一让。”
她声音毫无异样,动作却流露出狠厉。宗寄罗连忙躲开,朝箭头所指的方向一看,四名侍女正吓得瑟瑟发抖。
这些年轻的侍女平日在屋中伺候狸奴,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样子,一时间不知所措。
樱娘倒还算镇静:“女郎莫要开这般玩笑,奴婢们都吓坏了。”
狸奴看了她一眼,手上却一动不动,道:“我只说一遍,你们听好了。是谁将霜娘有三郎君名帖之事透露出去的?”
侍女们面面相觑,争先恐后地摇头:“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
宗寄罗暗自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又听狸奴不慌不忙道:“这些天我一直奇怪,霜娘这般心细如发,顾忌着三郎君的声誉,即使被拒之门外也不肯拿出名帖来。这件事也只是在我们刚见面时提了一回,怎么就传到了金陵?那日除了柳四郎还在,屋子里只剩下你们。四郎不是背地里嚼舌根的人,你们自己掂量着看罢。”
侍女们稍有些骚动,四人都扑通跪地:“奴婢冤枉啊!奴婢岂敢在背后议论女郎的客人!”
狸奴拿箭头兜了一个圈,笑了笑:“我肩伤刚好,臂上没力气,也不想跟你们磨蹭。若三个数内没人站出来,那我便随意松手了。旁人只道女郎射箭时失了手,也没人会来追究。”
这四人面色惨白,哭喊着女郎饶命。宗寄罗清了清嗓子,道:“你家女郎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若老实交代,她自然不会为难。”
狸奴面色如常,眼神中多了几分陌生的冷硬,周身透露出骇人的威压。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这位回府后一直病殃殃的女郎,也是见识过刀光剑影,从庾氏手中逃脱的狠角色。
她开始数道:“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