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笑道:“三郎君天大的喜事,妾委实高兴,也过来沾沾喜气。”
狸奴侧首瞟了她一眼。张氏的孕肚尖凸,见到的人都说是位小郎君,张氏对此也深信不疑。她近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特地来,看来是真心要沾光了。
温氏虽希望儿孙满堂,但这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的局面,只让她更加发愁。那些话她已说了无数遍,可成誉不听,她也无可奈何。
成誉进门后默然无语,结结实实地给上首的温氏磕了三个响头。
温氏一下子便落了泪,半句话也说不出。母子相对无言,偌大的堂屋逼仄得令人心惊。
多年以后,当狸奴回想起往事,蓦然发现后来的种种,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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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誉隔日便赴任去了。他走时晴空万里,站在岸边码头上,远处渔船点点,往来穿梭。温氏执手叮嘱他许多,到底挥手送他上了船。
狸奴忍不住冲上前,仰望着秋风吹动他翩然的衣摆,竟有几分萧瑟的意味。
见到她眼里浮起的泪花,成誉笑了笑,指着京门城道:“狸奴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你曾绕这城池跑了整整三圈?”
狸奴点头道:“我记得。”
成誉的声音变得越发悠远:“那时我便想,我们狸奴定是要立下惊天伟业的人物。”
狸奴愣住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等到我回来……”成誉缓缓收回了目光,半句话飘散在风里,化作一个坚定的眼神。
等到他回来?狸奴呆呆地站在岸边,目送着客船渐行渐远,最终化作江心的一片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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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奴回府后又提起了刀,白日里在院中不知疲倦地练习,夜里也恨不得抱着刀睡觉。
柳氏担心她身体吃不消,狸奴摆手道:“阿母别拦我,我要把这么久落下的都补回来。”
她平日无事时总是没精打采的,习武时却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柳氏斟酌了一番,舞刀弄枪总比病恹恹地强,便随她去了。
徐崇朝每逢休沐时,便陪着狸奴一起练刀。他年纪虽轻,功底却不差,脾气也比沈星桥好得多。狸奴与他相熟了,也不再一口一个‘徐郎’,索性叫起他小字来。
徐崇朝不觉得有什么,柳氏偶尔听到了,便嗔怪狸奴没大没小。狸奴左耳进右耳出,饶是被温氏瞪了许多次也不改口。
温氏向成肃告状,成肃沉沉地笑笑,好像也不当回事。
温氏不甘心,道:“阿蛮如今十六岁,已经不小了。你若是记得徐大将军的恩情,倒是早些帮着他成家立业啊!”
“阿母……”成肃无奈道,“士族人家二十岁才成婚,阿蛮不着急。”
温氏看起来听进去了,可没过几日,成肃听人报宗棠齐又来,还带着个小娘子,突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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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棠齐到时,狸奴正抱着长刀看徐崇朝做示范,听到消息心突地一下。
“我不想见他,”狸奴扭过头,对徐崇朝道,“阿蛮快继续。”
徐崇朝应下,耐心为她演示了一遍。狸奴歪头想了好半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自己试试?”徐崇朝收刀,半晌不见狸奴有反应,转身一看,她竟目光直直地望着院门口。
门口赫然站着位身材高挑的红衣女郎,窄袖胡服愈发显得英姿飒爽。她明艳张扬的脸上眉眼弯弯,正朝着狸奴笑得灿烂。
“成娘子,好久不见!”
“宗……宗娘子?”狸奴惊呆了。
“我早就听叔父说了你的事,在金陵时就想去东府看看了,”宗寄罗走到近前,将狸奴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笑道,“那时在船上遇到你,我便知道这女郎绝非凡物。果然啊……”
狸奴虽不喜欢宗棠齐,对宗寄罗却没什么意见,毕竟当初是她为自己说话,还成全自己去见庾载轩。
宗寄罗知道狸奴因护驾而受伤,却没想到现在还没好,心中便暗道糟糕。
两人互道别后的经历,一时间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不一会儿侍女来捎话,说夫人在后园备好了茶点,请他们过去赏花叙话。
“后园种了好大片菊花,前一段日子还光秃秃的,这几天已经都开了。”狸奴拉着宗寄罗去看花,突然想起徐崇朝一直被冷落在一旁,连忙将他介绍给宗寄罗。
“久仰久仰!”宗寄罗向徐崇朝一抱拳,又问狸奴道,“成娘子那时说自己是柳元宝,当真有这么一号人?”
狸奴哈哈一笑:“那是我阿母的外甥,就住在京门。”
宗寄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