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肃当时难掩的惊讶,襄远不足月的生辰,以及他与成肃丝毫不相仿的面容……草灰蛇线汇聚到一起,一个猜测浮上了心头。
狸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用力甩甩脑袋,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重。
她不由得紧盯着襄远,如果真如她所想……
“女郎!女郎——”
“怎么了?”狸奴闻声见温氏院里的侍女跑过来,便从秋千上跳下来。
“女郎,二郎君回来了,你们快去看看罢!”
二叔回来了?狸奴稍有些诧异,他不是在守石头戍,怎么这么就快回来了?
一行人赶到了前堂,果然是成雍回来了,正在与成肃聊家常。
“阿叔这么快就回来了?”狸奴朝他见过礼,忍不住问道。
“还不是思家心切,”成雍笑了笑,道,“狸奴回了家,有没有好好读书?”
这问到了狸奴的痛处。她讪讪地闭了嘴,乖乖听长辈们说话。
晚间又是一场隆重的家宴。席间的气氛似乎有些蹊跷,让狸奴心中隐隐不安。京门与金陵不过一二百里之隔,回来一趟也没什么稀奇的,可她总觉得成雍的举止说不出地古怪。
夜深了,温氏熬不住,先回去睡了。
成肃却没有散席的意思,朝成雍举杯笑道:“今日我与阿弟不醉不归!”
他的声音里已是满满的酒意。
成雍为难道:“阿兄,你醉了。”
成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笑了笑:“我怎么会醉!”
柳氏连忙扶住他,众女眷默契地告退。
徐崇朝上前替柳氏架住成肃,低声道:“义母回去休息罢,这里交给我。”
他朝狸奴使了个眼色,狸奴便挽住柳氏的胳膊,道:“就是就是,阿母尽管放心。”
柳氏深深地看了成肃一眼,没再说什么。
狸奴送她回了屋,正往自己院里走,被夜里的凉风一吹,越想越不对劲。
石头戍何其险要,当初阿父一定要等二叔来才肯离京,如今二叔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回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想到此处,脚下便转了方向。
樱娘劝道:“女郎快回去歇息罢。”
狸奴摇摇头:“我有些头晕,想一个人散散步。你们先回,不用等我。”
樱娘知道她脾气拗,没办法,只得领着随行的丫鬟离去。
狸奴眼见侍女们走远,小碎步溜回了正堂,远远地望见成雍和徐崇朝架着成肃往别馆去。徐崇朝很快便出来了,径自回屋去。不多时又有人飞奔往后宅。
狸奴心头疑云更盛,可门口有守卫,府中也有军士一圈圈巡逻。今日不同往日,她手臂受伤,不能翻墙,靠近不得,只能干着急。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先前出去的小厮带了人回来。
月影婆娑,狸奴一眼便认出,那人竟是容楚楚。
容楚楚进屋之后,屋门口的守卫收到命令,都退到院门。
狸奴咬了咬牙,索性径直走到了院门口。
守卫认得她,问道:“女郎有何事?”
狸奴面不改色:“我阿父找我。”
守卫半信半疑道:“待小的禀报将军……”
“我阿父与阿叔有要事相商,你去做什么!”狸奴显得有些不耐烦,“这里是我家,哪来那么多条条框框!”
两名守卫都是年轻人,一时竟被她唬住。狸奴趁毫不客气地跨入院中,沿着小径走到了别馆门前。
屋内的烛火将窗纸照得透亮,狸奴凑近了,里面隐隐传来轻微的说话声,像是在东阁。她横下心轻推门扇,屋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外间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狸奴循声来到内阁门口,小门虽关着,说话声却清晰入耳。
“……我知道你一直装疯卖傻,只不过以往没工夫管你这档事。庾慎终死后,我本想将此事做个了结,可念你弱质女流,便没有发作。不过如今,我改主意了。”
成肃的声音不急不徐,暗中夹带着摄人的威压,仿佛暴雨降临前密布的乌云。
屋内沉寂了好一会儿,见没人说话,成肃有些不耐烦:“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你是不是糊涂了太久,竟忘了自己还有个孩子?”他顿了一顿,接着道:“记得在金陵的时候,有一位上游的将军把庾慎终父子的头颅送到了阙前。我问他贼首之子年未满十五,为何不留个活口押解回京?他对我说了一句话——斩草要除根。”
他最后的话几乎是一字一顿,散发着幽幽的寒意,让狸奴听得也不寒而栗。
没多时,屋中传来了女子的啜泣声。
成肃道:“有话要说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