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朝他招招手。
徐崇朝走上前去,狸奴便缠着他打听军营里的事。
“军中无大事,”徐崇朝想了想,道,“不过荆州有一个宗室子弟谋反,已经被平定。”
狸奴不理解:“既然是宗室,为什么要谋反呢?”
“据说他娶了庾载明的阿妹,虽然朝廷没有追责,想来自己也不安于心罢。”
“这样啊……”狸奴略一沉吟,道,“我听说都官尚书周士诚与庾慎终关系匪浅?”
“周士诚之妻正是庾慎终之妹,”徐崇朝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想到了这个?”
狸奴单手托腮道:“这样的关系,他不会被牵连吗?”
“那倒是未必。世家大族通婚已久,哪一个不是盘根错节,若是真追究起来,恐怕整个朝堂都逃脱不了干系。”
狸奴陷入了沉思。
徐崇朝打岔道:“回来时义父送你的萤火虫,你可悉心养着了?”
狸奴闻言笑起来:“那是自然,我好生伺候着呢。可它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耐心些,仔细别晒着,总会出来的。”
二人正闲谈,刘管事从回廊匆匆走过,不一会儿朱杳娘跟着他一同过来了。
这次回来后,朱杳娘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但狸奴也说不出哪里有变化。身为成肃的妾室,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却径直往前院走。狸奴好奇叫住她:“朱娘子这是去哪里?”
朱杳娘浅浅地笑着:“听说吴郡来了人,妾身正要去看看。”
狸奴愈加疑惑了:“吴郡?”她家与三吴从没有沾亲带故的关系,这是哪里来的人?
刘管事快人快语,一脸喜色道:“来人说是吴郡朱氏呢,说不定是娘子的亲人。”
狸奴跳下秋千道:“我也去看看。”
徐崇朝犹豫了一下,也跟上了她。
正堂中坐着三位青袍郎君,为首的大约四五十岁,两个年轻人差不多三十出头。温氏端坐在堂首,面前摆着封书信,见朱杳娘来了,便招呼道:“杳娘,你可认得这几位郎君?”
那三人见到她,神色都有些怔愣。朱杳娘掩面蹙眉:“七叔,您不记得我了?也是,不孝女离家已将近七年了。”
为首那郎君细细打量她,道:“七叔怎能不记得!那年张灵佑攻破吴郡,你才只有十五岁啊!我们都以为你已经——唉!”
两方眼泪汪汪,你一言我一语说道起来。
朱杳娘刚到京门时,曾说她在战乱中父母双亡,被成肃救起。半年前她向吴郡写信寻亲,前些日子果真找到了同族,吴郡朱氏便派人来认亲了。
朱杳娘哽咽道:“妾私相授受,自觉辱没门楣,原本无颜再见叔伯,可耐不住思乡心切,这才写信到吴郡。战乱以来人丁零落,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亲人,实乃妾三生之幸……”
她说得情真意切,狸奴也不由得动容。温氏见朱家的郎君果然认下了朱杳娘,便派人去请成肃过来。
不多时家仆回来,对温氏耳语一番。温氏的脸色变了变,带笑对朱家来人道:“诸位郎君来的真不巧,军中赶上了急事,我儿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法过来了。”
朱杳娘脸上的笑意凉了一大半。
朱家为首的郎君是个机灵人,闻言也不便多问,也笑道:“在下久仰成将军风采,今日错过,实乃憾事。待我等处理了金陵的琐事,再过来叨扰。”
“如此甚好。”温氏欢喜他知趣,起身将人送出了堂门,叮嘱刘管事送他们出去。
狸奴听得军中有急事,心便不在这里了,待朱家人一走,便赶着往书斋跑。
徐崇朝喊住她:“你去做什么?”
“去看看军中出了什么事!”
徐崇朝随她穿过了月门,见四下无人,便上前拦住她:“哪里有什么急事?义父的托词,你没听出来?”
“托词?刚才——”
“义父只是不想来见朱家人而已。”
狸奴看向他:“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阿母,”徐崇朝解释道,“吴郡朱氏虽不是一流世家,但在三吴称得上名门望族。纵使朱娘子只是旁支庶出,可毕竟门第摆在那里,为义父做侧室,实在是不上不下的处境。我想,义父不肯见他们,或许并不愿与朱氏有太多瓜葛,以免让你阿母为难。”
狸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平道:“说什么门第?我阿父堂堂镇军将军、二州刺史,怎么还委屈了朱家不成?”
“是是是,”徐崇朝失笑,“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他们这些人讲究这个,少不了闲言碎语。”
“这能奈我何!”狸奴想了想,扯了扯裙带,道,“谁敢胡言乱语,我第一个饶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