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也就是你阿母拉着她聊天解闷,没想到话说得多了,她后来也能听懂一些,已经很久没疯疯傻傻的了……”
桓氏见容楚楚朝这边望过来,于是避开了目光,将怀里的齐远抱给狸奴,道:“小乖乖,让阿姊抱抱!”
狸奴正要伸手接,突然意识到右臂已经使不上力气,一时间悲从中来。
齐远正等着抱抱,茫然无辜地望着她。
“狸奴,你胳膊怎么了?”桓氏也发现不对劲,皱起了眉头。
狸奴颓然地收手,面无表情道:“摔着了,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摔着了?摔断了胳膊?”温氏耳朵尖,将这话听了去,一想到狸奴从小就爱折腾,便又叹气道,“离了家总惹些麻烦,真不让人省心啊!”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向徐崇朝数落狸奴小时候的鸡毛蒜皮。
徐崇朝只好点头称是,到最后忍不住道:“狸奴与寻常女儿家不同……”
“我正是愁她不同呢!”温氏恨恨道,“北街老刘家丫头都定亲了,她还没个正形,以后谁会要?”
徐崇朝笑而不语。
狸奴正在逗齐远玩,闻言轻哼了一声:“我要长长久久地与阿母在一起,谁稀罕定不定亲!”
听她这句话,温氏难得没再说什么。到夜里举火开宴的时候,柳氏勉强撑着病体,在席上待了一会儿。除了成雍和成誉,这一家人难得聚得齐。正堂中灯火通明,十几口人列席而坐,屏风后浮起笙歌阵阵,一派祥和喜乐的气息。
狸奴等到柳氏离席,也跟着退下了。通往后宅的回廊静谧无人,远处灯火辉煌处,隐隐传来欢笑声。
侍女掌着灯将母女二人引到住处,烛火摇曳处,满室馨香。
狸奴默默地盯着暗影中的雕梁画栋,饶是暮春时节,却觉得身后一丝丝凉意。
成肃夙兴夜寐,生怕打扰到柳氏养病,便暂住在靠近前堂的别馆。狸奴放心不下母亲,夜里索性就睡在她身旁。
柳氏起初还推辞:“莫要我过了病气给你,后头的屋子不是收拾得干净利落?你自己去住便是了。”
狸奴只缠着她,等病好了再搬过去。
柳氏莫奈何,只好随她去。
夜里月色朦胧,柳氏借着熹微的月色,悄悄打量着狸奴,暗中止不住叹气。她抬手想给狸奴翻个身,免得一直压着受伤的右臂。
狸奴突然皱起了眉头,瘦削的面容变得惨白,她蹬了一脚被窝,急促而含糊地说了些什么。
柳氏猜她是做噩梦了,便耐心塞好了被角,小心地不打扰她。
狸奴扭了扭脖颈,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母被我吵醒了?”
“哪有这回事,”柳氏见她额头微微冒汗,心头便是一紧,“还睡不安稳?”
狸奴摇了摇头。从前与母亲一起,她总是睡得香甜,可这几日却噩梦连连。她不由得抓住了柳氏的手,目光在黑暗的角落里扫过:“阿母,我觉得这里有鬼。”
“有鬼?瞎说什么呢,”柳氏笑了笑,“咱们不做亏心事,怎会有鬼来缠身?”
狸奴咬了咬嘴唇,小心道:“这宅子死过许多人,住这儿的主人都没有好下场。”
“那又与我们何干?”柳氏知道这回事,安慰道,“阿蛮住进海宁公主府前不是说——祸福无门,惟人所召。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狸奴还是放心不下。
柳氏道:“你呀,就是刚回到家静不下心来。等住习惯就没事了。”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见狸奴忧心忡忡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成肃。成肃大手一挥,请僧人道士轮流来做了几场法事。
狸奴坐在外间坐榻上,听他们密密麻麻的念咒念经,香火气直扑脑门,令人头大。
“不要烧这些,都撤了都撤了!”
她一声令下,刘管事便招呼仆役灭掉了香火。
狸奴在屋里转了一圈,指着案上的博山炉道:“把这个也拿走。”
柳氏的住处摆着不少博山炉,雕画着云纹和鸟兽。炉中的轻烟飘出,香气缭绕,看上去确似群山朦胧、众兽浮动。
刘管事嘴上不说,心里暗中嘟囔这女郎没品位。焚香那可是风雅之事,如今的高门大宅,哪个不是变着花样地摆弄这些?柳氏屋子里摆的博山炉,可都是庾慎行留下的好东西!
不识货,不识货!他暗中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