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说狸奴才想起来,之前是有人交代过这东西。她小心翼翼地端过来,径直放到了榻上。
苏弘度脸都要黑了,不耐烦道:“你到底会不会伺候人?”
不好意思,她还真不会。狸奴一口气上来,愤愤道:“奴家里都到外间起夜,哪有在屋子里的?”
“小家子气,”苏弘度嗤笑一声,道,“那就过来学。”
他说着便掀开那层薄薄的锦被,内里只着一身单衣。
见他还要继续动作,狸奴脸腾一下红了:“别!我不学,你自己弄罢!”说完便忙不迭地跑出去,隔着门喊道:“完事再叫我!”
苏弘度气不打一处来,形势所迫也顾不得许多,草草解决了便唤狸奴进来。
狸奴心里不得劲,别别扭扭地替他收拾,低着头一声不吭。
苏弘度皱眉:“你脸红什么?”
他越想越不对劲,南阳宗氏好歹也是一方大族,宗棠齐送出来侍奉天家的奴仆,没有伺候过主人起夜就算了,怎么可能连虎子也不会用?
“抬起头来。”苏弘度命令道。内室烛火幽微,他越看越觉得狸奴神色可疑,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焦躁地摇摇头,道:“算了,你先出去罢。”
狸奴如蒙大赦,不成想刚走没几步,又被苏弘度叫住。
“我知道了,”苏弘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势在必得的骄矜,“我说见到你总有些奇怪。柳元宝,你扮作男子混入太守府,有什么目的?”
狸奴脚下一顿,辩解道:“世子,我不是……我没有——”
“居然还嘴硬!敢不敢脱衣服证明一番?”苏弘度盯着她,眼前少年人目光中的慌乱逐渐被倔强取代,让他心头那种怪异感又浮现出来。
狸奴竟从不曾向他跪拜。
苏弘度恍然,随即不由得心头一紧,语气中夹杂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慌张:“你到底是谁?宗棠齐派你来做什么?”
“此事与宗将军无关!”狸奴攥紧了手中的烛台,“隐瞒世子是奴的罪过。奴也只是想为天家分忧解难而已,绝无半点阴谋!”
烛影幢幢,内室里落针可闻。
苏弘度披衣起坐,目光沉沉,道:“你说,若再敢撒谎,决不轻饶。”
在他变得不耐烦之前,狸奴总算开了口:“奴并非南阳宗氏的家仆。此事说来话长,一番琐事反而让世子心烦。但奴对大魏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苏弘度打量着她,似笑非笑道:“没关系。反正睡不着,我有的是时间。”
狸奴只好隐瞒了家事,将这一路的经历简单说给他,但苏弘度还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你是京门人?宣武军这么缺人,连你一个——嗯……十多岁的小兵都收?这一路行军,就没有人发现你女扮男装?”
“其实我就快要十三岁了……”狸奴嘴硬道,“京门尚武,我自幼在军中摸爬滚打,与他们混在一起,没人看的出。”
“怪不得如此不懂规矩。”苏弘度瞥她一眼,倒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他整日与天子对坐哀愁,耳目闭塞已久,如今听到狸奴远涉万里,恨不能揪着她脑袋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狸奴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应对他密密麻麻的问题,一直说得口干舌燥。更让她郁结的是,苏弘度觉得屋里热,又支使她辛辛苦苦地给他摇扇子。
如此一直到雨声渐歇,鸡鸣阵阵,狸奴累得手臂酸痛,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了。
好在经过这一番波折,苏弘度似乎对她放心了许多,态度也温和了不少。王珂送来的美食佳肴,他若不想吃,便慷慨地赏赐给狸奴。
狸奴大快朵颐,之前的不快一扫而光。且不说她这一路来唯有军粮充饥,到最后味同嚼蜡,便是当初在家中,也从未品尝过如此丰盛的食物。饱餐一顿后,她简直对苏弘度感激涕零了。
自那以后,狸奴得到了苏弘度的许可,日日到城楼上瞭望大江。
可她心心念念的义军却总也等不来。
“这些日子大风呢,”城楼上的士兵道,“江上逆风又逆水,根本走不动。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
狸奴望了望猎猎旌旗,心情如同灰白的天空般阴沉。
江陵城池坚固,城墙上可容两车并轨。如此宽阔的城墙,更衬得原本就不多的守卫愈加稀疏。当日庾氏军中兵变,诸营大军四散奔逃,留在城中的数量本就不多,被王珂收拢起来的只不过数百人,分散在城中各处要塞,人手实在是不够用。
空有金城汤池而无严密守备,狸奴总感觉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