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己见她一脸泪痕,似是惊讶道:“哟,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常宁连忙解释道:“今日是在下来送饭,说起成将军如今升了官,小娘子就激动起来了……”
何知己会意,呵呵一笑:“这是好事啊,小娘子有哪里不得意?”
狸奴擦了擦脸,狐疑地打量着这人,道:“我哪里都不得意!明明一起来打仗,他们得了官,却把我锁在这里。”
何知己哑然失笑:“小娘子出来,可得到家里人同意了?”
“……没有是没有,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关系可大着呢,”何知己笑道,“小娘子身为女儿家,又小小年纪,何必来掺和行军打仗的事情?这才只是个开头,军中的辛苦,女儿家可受不得!”
“谁说的!”狸奴不服气,“我自幼习武,腿脚上的功夫,比舅家儿郎都要强。军中那点苦,旁人吃得,为何我吃不得!”
她一脸决然,亮晶晶的双眼透着倔强的光,让何知己微微心动。他从狸奴身上看到了少年人的力量,这久违的气息让他人到中年的漠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可是成将军不准啊,”何知己玩味地笑笑,“小娘子打算怎么办?”
狸奴努努嘴,悄悄扫了常宁一眼:“我总有办法。”
何知己看破她心思,道:“大军明日就出发。就算小娘子逃出来,谁敢收留你?”
如今成肃态度坚决,恐怕成誉和江岚都不好违背他的意愿。不过更重要的是……
“明日出发?”狸奴震惊道,她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做!她焦躁地跺了跺脚,抬头时已是满脸的哀求:“何郎君,你既然跟我阿父相熟,想来说话也有份量。求你帮我劝一劝我阿父罢,我都已经十二岁了!”
何知己思索了片刻,道:“女郎可知行军之苦?”
“人生不知苦,何以成圣贤!”
——
何知己回到前堂,成誉正在与成肃议论,仔细一听,还是为了狸奴的事情。
成肃面色不豫:“都是你惯着她,这么危险的事情也敢自作主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她母亲交代?”
成誉自知理亏,见何知己过来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不住地朝他使眼色。
何知己笑道:“明公还在为令爱的事情担心?我方才路过后园,令爱还是不甘心,她那么鬼灵精怪的女郎,不知道还有多少小心思!若是以后再劳烦明公费心,岂不是耽误了正事?”
“小女让主簿见笑了,”成肃轻叹道,“那我便尽快把她送回京门,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明公何至于此啊!”何知己笑道,“若是连明公都看管不住,其他人又能耐她何?我看令爱不过是生长京门而有尚武之气,对行伍之事一时新奇。不过她毕竟没怎么受过苦,真到了军中也承受不住。此次征讨庾氏,西上千里全是水路,其中辛苦更甚于平日。依我看,不如暂且答应了令爱,让她尝试一番,估计还没到西府,她就已经受不了。到时候她心服口服地退回来,再也不会动这门心思了!”
成肃没想到还有这一招:“这……靠谱吗?”
“明公放心罢,西府距离金陵还不远,局势也比较安定,这段路出不了意外,单是颠簸之苦,就够她受的了。”
成肃思索了一番,缓缓点头道:“如此,也不失为好办法。”
——
阳春三月,春和景明。
西征义军自劳歌渡登舟,十里长亭,漫漫柳荫,尽是冠带相接络绎不绝的送行人群。
琅邪王苏弘景生平无所建树,唯有一条还值得说道,那便是为抵御庾慎终而修造了数十艘巍峨的楼船,再加上金陵剩余的守备,以及朝廷数日间征集的民船,一时间江上风帆鼓动,遮天蔽日,好不壮观。
狸奴这一次被收编到成誉的手下。她虽执意要与普通兵士同甘共苦,但仍架不住三叔威逼利诱,乖乖跟在他身后当一名亲兵。此时见众人把酒誓天,免不得心潮澎湃,暗暗立下奉帝东还的宏图伟志。
只听得角声雄壮,于江天之间久久回荡。宣武诸军,便在满朝文武期待的目光中登舟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