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了?”
一道清亮的嗓音传来。
狸奴蓦然抬头,一名玄衣少年正站在她面前,看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手中灯笼散发出橘黄色的微光。深深浅浅的阴影投在他英武的面容上,也映得眸中的关切更为浓厚。
狸奴不说话。
那少年见她满脸泪痕,一时间竟有些局促不安,小心道:“我在江边时就看到你了。这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在街上,遇到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狸奴依旧不说话,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动起来,登时尴尬地红了脸。
“原来是饿了。”那少年笑笑,从怀中取出一袋胡麻饼,“刚从大市买来的,你尝尝?”
狸奴本不想接,可那纸袋里飘散的香酥气息实在诱人。她见对方面容和善,便厚着脸皮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
那少年却不离开,只纠结地打量着她。
“谢谢你。”狸奴吃了一半,抬头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
“啊……”那少年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道,“你这么好看的小郎君,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狸奴一噎,眨了眨眼睛道:“你可看清楚。”
那少年端详一番,顿时红了脸,半晌支吾道:“那、你一个女郎,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我跟祖母吵架了。”狸奴叹气道。
其实也不尽然,她被责骂时甚至没有还口的机会。
“哦?”那少年坐到她身旁,笑道,“那可以告诉我吗?”
狸奴正愁着无人倾诉,便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通。
那少年说道:“女子身怀六甲,举止确有不便。然而不知者不怪,你也是无心之举。你阿父知道了也不会追究的,这些事还是得那娘子自己注意些。”
“真的吗?”狸奴半信半疑,“可是祖母很生气。”
那少年略一沉吟,问道:“你祖母是不是一直想抱孙子?”
狸奴一愣,道:“或许罢,她以前常说,若我是儿郎便好了。”
那少年侧首望着她,笑了笑,道:“她护着那娘子,想来是指望对方能生个孙子。”
狸奴皱眉思索了一番,道:“可我又有什么不好,祖母为什么要抱孙子?”
这可把少年问住了,他仔细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儿郎有机会做官,以后能光宗耀祖罢。”
“女郎怎么不可以?”狸奴不服气,犟嘴道,“去年还有算命的说我将来大富大贵呢!”虽然三叔说那老道是骗子。
“真的啊?”那少年倒也配合,“那等你大富大贵,你祖母说不定回心转意了。”
狸奴重重地点点头,若有所思。
“其实做儿郎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少年又道,“就拿我来说罢,我是家里的长子,阿父对我可比对阿弟阿妹严厉得多。平日里不但不准我随便出门玩,而且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挑毛病,还常拿我跟一个特别出挑的表兄比来比去。我也好生气的。”
狸奴向来是野惯了的性子,闻言不由得有些同情,庆幸地笑笑。
谈笑间,有人骑马来到近前:“阿弟,我以为你回去了,怎么还在这里?”
“这就走,”那少年应了一声,又对狸奴道,“天色不早了,快回家去罢。你家里人一定在等着你呢!”
狸奴聊了大半天,心中不愉快也散去大半,于是起身向他道别,牵着枣红马哒哒而去。
眼看着离家越来越近,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终于转过街角,沉沉的暮色中,柳氏正在门口张望。
“阿母,我回来啦!”
柳氏明显松了一口气:“饿了罢,给你留着饭呢。”
“祖母呢?”狸奴小声问。
“早就回屋了,”柳氏叹气道,“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告诉阿母,你祖母年纪大了,少惹她生气。”
狸奴“嗯”了一声,摸了摸怀里的半块胡麻饼,想起了那少年的话。
大富大贵了,祖母会回心转意罢?
她望了望漆黑的天色,刚刚怎么就忘记问他的名字呢?京门这么大,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