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深夜,阴冷的风裹挟着瘴气吹拂过铸剑山庄,静下心便能听到风的窃窃私语。
头上那轮弯月正发着微弱的光芒,四周繁星点点。
原先三人的队伍,如今增加了一人,先前预备的资源瞬间就变得紧缺了起来。
李承凡和王莹知晓江绒将珍贵的除瘴丹分给程真之后,心里都有些感叹,无它,此秘境并不是那么好来的。修士没有除瘴丹傍体,意味着江绒和程真二人定要先行一步,离开这满是机缘的秘境。
李承凡是此行的带头人,回宗的办法也在她的手里。
李承凡挠头:“铁长老应是知晓程道友的事情,她老人家特意交予我两份回宗的卷轴。”李承凡从纳袋里拿出其中一份回宗卷轴递给江绒,让其收下:“此行,我与王师妹不能陪同,我们还需在此试炼几日,跟贰队她们汇合之后再回宗。”
江绒收下那份卷轴,点头道:“明白。”
“嗯。无事的话,我先回屋了。”李承凡指了指江绒身旁的房屋,“今晚我住在这儿,有事随时喊我。”
“会的。”江绒笑了笑,“多谢李师姐。”
望着江绒离去的背影,李承凡想到了蒋芸,抬头看向苍穹:“也不知她今夜会在何处过夜……”
*
“师姐,你在观星吗?”
带着关切的声音忽然传入程真耳中,她骤然回神。
程真低下头,其屋檐之下,江绒正直直的站在那儿,关切的看着她。
“师妹。”程真摇头,“我并未观星。”
程真从屋顶下来,来到江绒身前,发觉江绒的个头和她差不多。
江绒也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静静打量着程真,随后从纳袋里拿出一条霞帔,轻柔的裹上程真脖颈:“冷不冷?师姐的脸色看着很是苍白。”
程真怔住,从她的角度能看到江绒长而密的睫毛,以及柔软的唇瓣。
她在说什么,她其实没太听清。
“师姐,你怎么傻傻的……”
江绒轻声说着,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调笑成分,倒是有几分像是在和她调情。
程真垂下眼眸,不知如何回复江绒。
在东村,有些嘴碎心热的大娘们会聚在一起讨论程真的长相,说她长得漂亮,俊得很,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后生,一些别村的小姑娘见了她都走不动道,回村都疯了似的说非她不娶之类的话。
程真从未把大娘们半夸半调侃的话当真,而如今想起这些大娘,程真的心像块坠入深海的石头,不断下沉。
记忆里的东村已被魔族屠了个干净,除她之外。
村破,人亡。
程真深夜登上屋檐并不是为了观星,而是她不敢入睡。
只要闭上眼睛,被魔族屠杀的记忆如同梦魇一般缠着她不放。
梦里,她一次又一次的被魔族的无情刀剑贯穿身躯,血流淌在本该晒着稻谷的土地上,入目皆猩红。
“师姐……你没事吧。”
伴随着关切的声音,柔软的手掌也抚上程真的脸颊,让她再度回神。
程真望向江绒,却见江绒的眼眸湿润,晶莹泪珠挂在她的面颊之上,她的呼吸缓慢又沉重:“你在哭什么?”
“我在替师姐哭。”江绒眼皮泛着红,声音哽咽,“也为了师姐那些被魔族所屠戮的家人、乡亲所哭。”
闻言,程真的喉咙也跟着哽咽:“师妹……”
江绒没等程真说完,便上前抱住程真。江绒大致能猜到程真想说的话,无非是‘师妹,你真好’这类的话。
而这样的话,江绒听得多了,早就不稀罕了。
江绒轻拍着师姐的后背,垂下眼眸,心想:师姐要多说些江绒从未听过的话,那才不枉江绒对师姐的好。
作为魔族的一员,江绒对魔族试炼所屠戮的村庄,是不会存在那么多怜悯的。那些宗门之徒,在屠戮魔族之时不也从未心慈手软过。
况且江绒被安插到崆峒宗以后,魔族早已收敛,几近销声匿迹,而屠戮程真村庄的事情,恐怕也和东村位置接近魔族地界脱不了干系。
魔族内部也不全是疯子,热爱杀戮的前提是足够强大。但如今的魔族境内的灵气质量日渐衰败,远不及外界,而外界由昆仑、崆峒、幽冥三宗所掌控着,如今的魔族无法以一敌三,只能将这些宗门从内部彻底腐蚀掉,为魔族进攻提供最佳时机。
这便是江绒出现在崆峒宗的原因。
而落泪,对江绒来说只是一种拉拢人心的手段,算不上什么高明。
江绒可没忘记她在这里的命运:为非作歹,自取灭亡。
事实是,手段不够高明,够用就行。程真在江绒的影响之下,当即泪撒美人怀。程真在江绒的怀里哭了很久,哭到力竭直至睡着。
江绒当即抱起程真,回到屋中,在帮褪去一些多余衣物时,听到了程真口中发出的痛苦呓语,以及赫然出现在腰腹处的剑伤。
其伤口虽愈合但仍泛着诡异的猩红。
端详片刻,江绒总算记起这是前不久她为魔族所锻造了一系列的最新灵器,她起名为炽。而程真的伤口,便是被炽器所伤。
从纳袋里拿出一小罐的药瓶,江绒拿下盖子,她将里面绿油油的浓郁膏体一点点的涂抹在程真的伤处,江绒涂得很仔细,不错漏程真身上任何一处伤痕。等江绒出去的时候,整个屋子里弥漫着药香。
那晚,出乎程真的意料,她睡得很好。
无梦,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