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寺。
刚下过一场大雨,寺院内繁茂的树木枝叶上沾满了水珠,庭石上的青苔分外潮湿黑亮,连寺院中央池畔的假山都被雨水淋得绿意盎然。
骤风将郁郁苍苍的树丛里的落叶吹到池中,荡起阵阵涟漪,天边传来闷重的雷声。
杨惜头戴幕篱,微微垂首,行走在一片濡湿的石板路上,时刻小心着踩到石板缝隙里的青苔滑了脚。
快要行至寺院厢房前时,他眼前掠过了一片素白的衣角。
一个撑着纸伞、素衣雪襟的男子站在前方,轻轻拨弄着手里的珠串,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杨惜不以为意,正准备绕过他,可在经过那白衣男子时,手腕却倏地被他攥住了。
“你……”
那白衣男子凝望着杨惜掩映在幕篱下的脸庞,欲言又止。
杨惜愣了愣,也反过来打量这白衣男子。
这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白衣丝履,颜容清俊,面上笑意谦和温润,身上有股淡淡的冷香,一派谦雅君子的气度。
“何事?”杨惜轻声发问。
“你……不认得我吗?”那白衣男子微微蹙眉,神色复杂,眸光却紧盯着杨惜脸上的神情,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我们……见过吗?”
杨惜的声音有些犹豫,即使结合小说里的外貌描写也很难判断此人是谁。
他在心中暗暗腹诽这萧成亭的社交圈真是大得麻烦,每隔几天就会随机刷新一个npc幽怨地问他“你不认识我吗?”。
废话,他又不是原主,只是一个半路顶号的倒霉蛋,认识才有鬼了。
那白衣男子见杨惜不认得他,面露惊愕之色,随即叹息了一声,松开手,朝杨惜作了一揖,道:“失礼了。”
“无碍。”
杨惜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白衣男子一眼,然后径直走进前方的厢房。
身后的白衣男子一直目送着杨惜离去的背影,想到方才与杨惜对视时瞥见的他颈侧那紫红的吻痕,脸色有些阴郁。
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捧着一束线香走来,“仆射大人,线香。”
谢韫点了点头,收回目光,拭了拭落在自己襟上的雨水,接过那小厮递来的香。
“大人方才在和那位公子交谈?那是哪家的公子啊?”小厮好奇地望着杨惜的背影。
谢韫闻言,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是位……玉叶金柯的贵人。”
杨惜拾阶而上,走到一间厢房门前时,取下自己的幕篱搁在门边。
然后,他推开亮净的木门,见明月正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提笔写着什么,脸上笑容有些诡异。
“明月。”
杨惜朝明月一笑,挥了挥手。
“……儿媳妇?”
明月神色有些慌张,用案上的镇尺压住自己方才书写的宣纸,然后起身迎人。
“你来慰问我啦?”
“嗯。”杨惜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明月。
“这什么?”明月掂了掂食盒。
“烧鹅,喜欢吗?”
“喜欢,呜呜呜呜,不愧是我的子期,你怎么知道我好久没见荤腥了,我在这里吃草都快吃成沙拉精了!”
明月抱着食盒粲然一笑,双眸发亮。
“谁让你做这么绝的,好好的昭王府女主人不当,非要跑来寺院做尼姑啊?礼佛修行之人还想沾什么荤腥。”
杨惜倚着门框,面带笑意。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
“主要是,我不想英年早婚啊,每天被一个长得跟我爸似的老头子牵牵抱抱喊娘子,耳语什么‘娘子啊我们该就寝了’,真的很惊悚啊!”
“像昭王那种年纪的,如果是ktv男模,进门吃我一口果盘我都得报警。”
“还有那个萧淮流,我都不想说,那么俊的一张脸,完全照着我理想型长的,但他一张嘴就叫我母亲,听得我心都碎了。”
杨惜听见明月夸奖萧淮流的容貌生得好,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
“为了避免我日后做出什么有违人伦道德的事情,我只好出家遁了。”
“而且在魏书萱在昭王府这么多年,周围的人都熟悉她,如果脾性举止异常,太容易引起怀疑了,男主哥萧鸿雪可时时盯着我呢!”
“儿媳妇你对我真好,下次来看我再给我带只城南的烤鸡行不,上次我实在馋肉馋疯了,看见寺院里养的鸡就把持不住,眼冒绿光,尾随了它们一路,把路过的僧人吓坏了,嘿嘿……”
明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咦……那只手里提的什么?也是给我带的吗?”明月目光下移,好奇地看了一眼杨惜另一只手里提着的油纸包。
“馥心斋买的糕饼,准备给萧鸿雪送去的,你要尝尝吗?”
“儿媳妇,你……你把他当女朋友哄啊?”明月有些惊讶。
“小孩子伤心不就爱吃甜的吗,我弟杨忱就这样,以前我把他惹哭了,一个蛋黄酥就能哄好。”杨惜答道。
明月轻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倏地注意到了杨惜颈侧那片被衣领挡住的旖旎痕迹,脸色一变。
“这这这这……这又是什么?”
明月抬手,手指颤抖着一指。
杨惜闻言垂首,顺着明月手指的方向望去,顿了顿,拢紧了衣领。
“……萧鸿雪啃的。”
明月:“?”
“你们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吗?”
“简直伤风败俗,世风日下,白日宣淫,细……细说。”
明月将食盒搁在一旁,兴奋地望着杨惜,抓着他的肩猛晃。
“别胡思乱想,没那回事。”杨惜神情一变,按住了明月的手。
他看着明月期待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这个,说来话长了……”
杨惜的思绪被拉回了籍田那日。
*
那日杨惜刚行完籍礼,走下台坛,就看见萧鸿雪被突厥使团围住,他一手擒着慕容嘉的胳臂,使节们纷纷抚刀,面色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