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赌的人，喝酒哪里就会有理智了。每每喝到烂醉。

喝醉了，回到家，看到嗷嗷待哺的孩子和在家里靠着他吃饭的老婆，自然更烦躁。

一烦躁起来，动手教育教育她们就成了常有的事。

其实小时候的好日子，秦铮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自从她记事起，她爸就是个赌徒和酒鬼，哦，他还家暴自己的老婆孩子。

关于更小一些时候的事，是秦铮长大之后慢慢拼凑出来的。

那时候还没有家暴这个词，也不像现在。

她妈又是个没主意的，她爸威胁她不要出去乱说，她真的就只会哭泣，哭完帮着他隐瞒，一瞒就瞒了好几年。

秦铮真感谢自己有副硬骨头，小时候她爸那么打她，都没能让她颓废下去。

秦铮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家里和别人家不一样。她的爸爸不会关心她，只会用拳头疼爱她。而她的妈妈在爸爸拳头挥过来的时候，只会躲在角落里吓得哭泣。

她妈一个正经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居然会觉得是不是因为她自己太无能，所以才会挨打。

她想到的解决方法，不是硬气起来，寻找帮助，而是迎合她的丈夫，让她满意，好不再打她。

小时候的秦铮，甚至会在她妈挨打的时候站在前面保护她。在她小小的世界里，爸爸是恶魔一样的爸爸，如果她再失去妈妈，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每次她妈挨打之后哭泣，同样挨打的秦铮还要抱着她妈安慰。“妈妈，没事，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不让他再打你。”

在她妈看来，好在每次她爸酒醒之后，都会因为愧疚扔下一点钱，让她们母女勉强能够糊口。

可在现在的秦铮看来，她完全无法理解，她妈一个健全的成年人，为什么不能选择自己出去工作养活自己。至于她，她从懂事开始就在到处打工赚生活费。

周围的邻居们看她可怜，有些零散的小活，都会特意喊她过去，其实是变相接济她们母女。

哦，后来，她爸的事情已经败露了，再也瞒不住。

因为后来他爸越来越没有顾忌，她和她妈身上总带伤，有时候伤还在脸上，被周围的人发现了。

而她爸因为实在旷工太多，被单位开除了。

从那年开始，真正的噩梦开始了。

之前她爸只是在偶尔去赌，毕竟上班赚了钱才能有钱出去赌。

总体说来，还是正常的时候比较多。

从失业开始，他爸彻底摆烂，每天不是出去玩，就是在家喝得烂醉。

因为没有钱，他喝醉不怎么出去喝，都是招了人在家里喝。来的人自己带酒和食材，她爸会使唤她妈给大家做菜，像服务员一样招待大家喝酒。

秦铮每天放学回到家，都能看到她妈身上带着新伤，照顾着一屋子的醉鬼。

等人走了，她爸如果想继续喝，却发现酒已经被那些离开的醉鬼喝完了，就要发脾气。

打她和她妈，让她们想办法出去赚钱，不要每天躲在家里吸他的血。

她妈每每会把头低得更低，任打任骂。而秦铮的脾气那时候就倔，她根本不服气。老师教过，她爸这样是不对的。

她不服气的代价当然是一顿更狠的拳打脚踢。

长大一些的秦铮，开始劝说她妈离婚。她们母女一起，就算生活得会苦一些，却可以活得像个人一样。

有尊严，不用每天不知道第二天的饭在哪儿，也不用每天担心可能在睡梦中就被打。

她妈却不同意她的看法。

“月月，你还小，你不了解，赚钱没有那么容易。自己生活，咱们两个早就饿死了。现在至少能有口饭吃。”

哦，那个时候的秦铮还不叫秦铮，她还用着父母给她取的名字，叫“秦月”。

只是那时候的秦铮已经成长得像个小男孩一样。

在家里保护她妈，在学校抵抗因为她的家庭想欺负她的同学。

还打不过她爸的年纪，秦铮已经打遍学校无敌手了。

无他，谁打架的时候都没有她狠，没有她豁得出去。

人家的棒子下来了，她根本不躲，只顾着把自己手上的棒子挥出去。

那些小混混们怕了她，渐渐不再招惹她，她还被迫收了几个小弟。

这是后话。

秦铮迫切想要长大，甚至跳过一次级。只是因为她想早点毕业，早点赚钱，早点从家里独立出去。

十五岁那年，已经越来越高的秦铮，在她爸又一次挥来拳头时没忍住打了回去。

挨了这么多年打，秦铮已经明白无意义的反抗，只会让她挨更多的打。在她能打赢她爸之前，她能做的只有忍受。

那次，她确实就是没忍住。

然后被她爸拿着酒瓶开了瓢。

血流下来的时候，她爸的酒都醒了几分。

知道喊上她妈，带着她去医院。

那次，秦铮昏迷了几小时，缝了十二针。

还好疤痕在额头左侧斜向上，大部分在头发里，额角只有一小块，平时被额前碎发遮住，也不会露出来。

否则，她真的要破相了。

哪怕她不在乎外表，也不想顶着这么个疤生活，那会让她看上去就不像好人，为她自己养活自己的计划带来更大阻力。

从那次之后，直到她高考结束从家里出来。

她爸真的没再赌博，而且不再打她和她妈。

她妈曾经拉着她的手，哭着说她爸真的知道错了，他真的改了，以后不会了，他们一家可以过好日子了。

“好日子吗？”秦铮是不信的。一个烂人，哪怕会改变一时，但很难彻底改变本性变成好人。

此时的秦铮已经明白，她妈这么多年宁可生活在这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也不肯离婚，不是因为她不能，而是因为她不想。

她只想依靠着别人生活，这样，她活得烂可以怨别人，而不是怪自己。

她妈没有勇气也不想自己生活。哪怕此时的秦铮已经不再是她口中的“累赘”。

秦铮高中一毕业，就彻底和家里断了联系，上学期间再也没回去过。

她只保留了她妈的联系方法，偶尔在她妈发来消息关心她时，简单地回个“好，一切都好。”

独立生活难吗？难的。

可要问她后悔吗？她只后悔没有能力早点独立出来。

靠自己生活，再难再累，她都是一个有尊严的正常人。

上次派出所给秦铮打电话，说她爸欠债。她说不管就真的没管。

她爸妈命好，因为对方涉嫌犯罪，没有真的收回他们的房子，之前借的网贷却不得不还。

秦铮不打算替他们背这个锅，自己欠下的债自己还吧。

但秦铮一直没把她妈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她只是仍然会按照约定，逢年过节打钱回去。就当还了他们把她生下来，没让她真饿死的恩。

再多的，她没有了。对他们的感情，真的再多一滴都没有了。

秦铮不相信，她爸输掉那么多钱，她妈会完全不知情。

她更不相信，她离开这么多年，她爸会真的改好，不酗酒，不家暴。

她妈既然纵容他，就受着吧。

真不是她狠心，她没办法救一个不想自救的人。

秦铮尽量平静地讲完这个有些过长的关于她的故事。

“我能抱你一下吗？”邱正一直安静听着，此时看秦铮讲完，他只想抱一抱她，安慰一下她。

秦铮还没回答，已经被邱正抱在怀里。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真棒！这么多年，难为你了。”邱正说着，还摸了摸她的头。

秦铮从邱正怀里抬起头，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个态度。

她的故事这么平淡无奇吗？

邱正接受度这么良好？

邱正看出她的疑问，主动给她解惑。

“你说的这些我大概已经知道了。”

这还要感谢他妈，她虽然弄明白邱正的决心，却仍然不死心，想要最后一搏。

她一直在打听的秦铮家里的情况，终于问出来了。

就在周五那天。

她知道的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邱正，让他回家。

邱正自从上次翻脸，每周回家一次，拎点东西回去，看一眼他爸妈就走了。

不再久留，更不会留下吃饭。

他知道他上次的话很伤人，但如果不是这种力度，他妈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明白，不应该干涉他打扰他。

周五那天，他妈难得主动找他，他放下电话，第一时间开车回家。

等着他的居然是一个那么狗血的故事。

他以为只会发生在影视作品里，没想到居然会真实地出现在他身边，发生在秦铮身上。

邱正他妈也没想到秦铮的经历会这么波折。

她本来是想给秦铮找点不自在，可这个故事听完，她都不知道该不该落井下石。

主要她是真没想到她那个老姐妹会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听人转述的时候，气得七窍生烟。

就这么离了男人活不了？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能自己带着女儿单过？

她再怎么，也没办法对着一个这么成长起来的女孩子闹。

可这种家庭，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让邱正沾上。

这就是一块烂泥巴，沾上就甩不掉了。

她突然懂了，当初秦铮为什么坚持不要彩礼，原来都是为了她儿子。

转回头看邱正，听得差点哭出来，眼圈都红了，拳头捏得死紧，怎么着，还想替秦铮报仇啊？

邱正最后只说知道了，让她不要插手这件事，也不要去联系秦铮。

她家里的事，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好嘛！这是根本没想着要分手，邱正妈妈简直气个倒仰。

看着儿子那个坚决的态度，和难得缓和下来的语气，她忍了又忍，才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算了，这段时间，她的朋友们一直在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又不能陪邱正到死，她总是要先走的。他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

秦铮突然明白了邱正周五那天为什么请她吃那么贵的饭。

他既然已经知道，还装作不知道，等着她自己坦白。

她只是不敢相信在邱正心里，对她的感情已经战胜了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虽然她之前就隐约会有这种幻想，幻想的时候，往往觉得可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可当一切真的变成现实，她居然觉得邱正的反应就会是这样。她居然没有惊喜，意想不到的感觉。

她觉得很神奇，原来在她心里，邱正早就已经是这样一个人，这么亲密的一个人。

更让她惊奇的是，邱正他妈居然没抓住她的这个弱点不放，借机闹起来，让邱正跟她分手。

也许真能像邱正描绘的那样，她和邱正他妈各自安好，分别作为邱正的亲人生活，而不产生交集。

就像这段时间一样。

现在她只关心最后一个问题。

秦铮举手：“我还有一件事要提前说好。”

邱正点头：“你讲。”

“我不想生孩子。至少现阶段不想。以后会不会想，我不清楚。所以你最好当我要丁克。”

邱正没忍住，笑了：“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我根本发现不了吗？每次出去玩，或者吃饭，你哪次不是看到有孩子就躲得老远。”

秦铮皱眉：“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明明没觉得自己很明显。“还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本来是什么人的？”

邱正摸摸鼻子：“第一次相亲的时候。”

秦铮：“？”

邱正不敢看秦铮，怕挨骂：“你在外面帮那个被打的女人时，我就看到你了。准确地说，那个时候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秦铮：一见钟情？邱正真的是对她一见钟情？

等等。“所以你后来，一直在演不知道？”

秦铮的拳头都硬了，所以她之前演得那么辛苦，一直伪装淑女，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男朋友谁爱要谁要吧，现在，先让她打一顿出出气。

秦铮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崔宁小可爱发来的消息。

崔宁：秦姐，一建成绩出来了，我帮你查了，你过啦！！撒花.jpg

秦铮举起的拳头轻飘飘落下，这个男朋友运气好，记着下次一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