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
接下来的几天梁逸又发作了几次,而每当这时候贺丙总是借故有这样或那样的事不出现在他的面前。
持续了近一周,梁逸更不爱开口说话了,一天几乎说不够五句话,贺丙察觉到不对劲,立马转变策略。
有些困难不能一味躲避,想要解决,就必须直面它。
审异局内林区专门为“元勋”备着的小院远离尘嚣,自成世外桃源,贺丙推着轮椅带梁逸过去小住。
出发前,他询问梁逸的意见,得到一个不冷不暖的“好”字。
东西不多,大部分都是梁逸治疗所需要的仪器以及每日必须要服用的药,再就是保暖用品。
贺丙自己的东西却一样都没带,他没打算带梁逸在这里常住,他有信心可以在短时间内治好梁逸。
但他仍无法直面发作时的梁逸。
心太疼了,他差点忘记如何正常呼吸。
梁逸缩成一小团,掌心胡乱地遮住脸,贺丙不必看他面上的神色,单从他不同于寻常的慌张动作就能分辨出眼前人的痛苦。
更何况那张露出的惨白似雪的唇正无法抑制地不停打抖。
“你出去……”
梁逸抖筛子一样发不出声,勉强将三个字在嗓子眼磨碎了再艰难地送出。
贺丙双臂环着他,不敢用一丝一毫的力。
“很丑,”怀里的人碎掉了一样,嗓音含着轻微的哭腔,不停地勉力发出拒绝他关心的低弱声音,“求求你出去,贺丙……”
他求他。
就像那天他求他不要死一样。
贺丙将人轻放到床上,几乎是狂奔出小屋。
他坐在院里,就靠在门边。
他听见屋里传出低低的啜泣。
他知道梁逸在哭。
他开始质疑,他求梁逸活下去的想法正确与否?
贺丙将脸埋在双掌之间,宛如被人猛地击中,脊背骤然塌下。
双膝触底,压在坚硬的石头上,贺丙仿佛看不见满地崎岖不平的小碎石,光洁的额头直愣愣地往地上砸。
眼泪同时砸进泥土里。
“对不起……”
“对不起,梁梁……”
“梁梁,对不起……”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也只想说这三个字。
窸窸窣窣的响声穿透门帘散进屋里,遮挡物没有任何隔音作用,梁逸猛地咬住手腕。
他能听到贺丙说的每一个字。
他将贺丙所有痛苦的低吟纳入自己的耳朵里,再将属于自己的疼痛碾碎憋回去。
腕部缓慢地蜿蜒出一抹红,梁逸松开牙齿,全身放松向后仰颈,他目光略显呆滞地盯了会儿棚顶,唇瓣轻轻分开:“贺丙……”
声音很小,但门口的帘子几乎在一瞬间被撩起,贺丙健步如飞地奔到床边,立马握住他的手腕。
也在刹那间捕捉到了梁逸腕部的血迹。
一排齿痕落在苍白细瘦的手腕,血迹蜿蜒,盖过腕部的旧疤。
贺丙竭力克制双唇发颤,他的眼前交织出破碎的影像——病房内划破手腕的玻璃碎片,顶楼边缘仅差一步就能坠下的轮椅……它们重重叠叠漫过他的眼角,带得贺丙整个眼眶赤红。
他什么都没说,敏捷地取过医药箱,消毒、止血,动作麻利地处理伤口。
只是平稳的双手在做完这一切后又开始无法自控般地发抖。
“额头,”漂亮的眉眼微微蹙起,梁逸的视线专注地盯着贺丙,“流血了,处理一下。”
贺丙闻言听话地清理擦破皮的额头,但速度很快动作粗鲁,做完又回到床边再次握住梁逸的手腕。
“我好一点了,”梁逸轻轻触碰他颤抖的指尖,带着贺丙的手挡住腕部的纱布,“我们去实验体基地吧。”
他的眼眶如同贺丙的眼眶一般红,水汽氤氲像蒙了层薄雾。
“梁梁……”贺丙唤了一声,却说不出下文。
“去治疗,”梁逸接过他的话,声音很轻,“治我的病。”
从小院到实验体基地,两人没再讲过一句话。
梁逸平躺在实验床上,由颜淼最得力的助手对他进行全身按摩,在确认不影响治疗的前提下,贺丙选择站到距离梁逸最近的位置守候。
清瘦的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此时纽扣全部被解开,瘦得几乎凸起的肋骨似要穿透薄薄的肌肤,实验员戴着手套双手自胸口到两肋,再回到胸前,力道适中地进行按揉,梁逸苍白的肌肤上很快便铺满细密的冷汗。
他闭着眼,十指又开始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面上的神色异常痛苦,然而这种痛却不似来自躯壳。
贺丙知道这就是谈佑所说的病症,也是梁逸不想让他见到的一面。
他咬了咬牙强忍剥骨的心痛,转身就要往出走。
实验床上紧紧闭着双眼的人似是能通过契合伴侣殊力的状况判断他的动向,在贺丙转身的瞬间,梁逸忽地睁开眼叫住他的背影:“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