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丙道了谢飞一般地奔出商场,套头盔的动作与此相比要缓慢得多,他瞥了眼躲在后头的影子,发动智浮摩托不动声色地更改了回家的路线。
智浮摩托停到甘城外林区的一块空地,贺丙客气地等黑影藏好,摘下头盔说:“是来自滋城的‘饕餮’还是玺域贺家的狗腿?”
身后树林发出窸窣声,贺丙等了会儿有些不耐烦,高呵一声:“跟着我干什么?把我带回去?再不出来可就没机会了。”
对方缓缓现身,一身黑色装扮,胸口烙着“饕餮”刺绣:“少爷,家主让你回去。”
这人贺丙见过,常年待在玺域,对他的情况很了解,如果贺丙没记错,这人应该是个A阶异者,玺域为了安全向来不会让级别超过A阶的异者随意进入,这人在玺域内也算是个顶级了。
“让我自己回去?不带梁逸了?”贺丙话带讥讽,掌心红焰波动,但另一只手始终虚虚盖在智浮摩托启动键上,速度已经调至最大。
“你殊力觉醒了?”对方盯着他掌心的波光,惊讶问。
贺丙眸光一凝。
“怎么?贺谪想对我这个便宜儿子做点什么?”
“少爷多虑,开春前,家主不会对你怎么样。”
对方话音未落,贺谪掌心的红焰已聚成焰火直袭向他的面门,那异者忙调动殊力堪堪避开,炙热的红在他身侧的地面炸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小坑。
嗡鸣声渐远,再一看哪还有贺丙的身影。这异者急忙打开追踪仪,但仪器如何都感应不到贺丙的迹象。
另一边贺丙早赶回了家,他公然挑衅不过是想炸出点有用的信息,顺便给贺谪带个好——他已经知道失忆前的事。
而且,贺丙猜测贺谪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他去过旺城联大。
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贺丙终于在茶几下的小抽屉里找到一沓现金,不多不少,刚好是大衣的价钱。
心疼在这一瞬间被放至最大。
他那时说着恶毒的话,嘲讽梁逸用贺谪的钱,哪里能想到梁逸的脊背挺直得一如联大时期的小白杨,怎么可能用沾了罪恶鲜血的恶臭铜钱?
只是他当时竟然对他的伴侣下了那样的死手。
贺丙把钱装好,没把时间让给发呆和忧伤,他迅速离开家,启动智浮摩托直驰往审异局。
家的位置估计早已暴露,只是贺谪之前没有刻意找他们的麻烦,如今他大肆宣战便不好说会不会触及对方的逆鳞。
还是迅速进入安全区域为妙。
贺丙在潜意识下已经把审异局当成了他的避风港。
况且,那里有他的伴侣梁逸。
穿过瀑布屏障时,贺丙再次确认手机的电量,他需要保持时刻开机,然后等。
等贺谪找他。
他披着一身寒霜与星光回到梁逸的病房。
梁逸依旧合着眼,像一直睡着没醒来过。
贺丙拧开水瓶盖仰头灌下半瓶,又接了杯温水回到床边,他俯身贴过去,压低声音问:“梁梁,渴不渴?”
平躺的人长睫轻颤,缓慢地睁开眼,梁逸盯了他半响:“回来了。”
“嗯。”贺丙喂了他两口水,又扶着人躺好,“回来了,也知道了所有的事,关于你,还有我。”
他紧盯着梁逸,企图在那张瓷白的面上捕捉到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只是什么都没有。
梁逸似罩着面具的木偶,轻轻“嗯”了声,说:“你信吗?”
美色当头,怜惜夹击,贺丙在各种情感的猛烈攻击下很想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个“信”字,但他转念一想,这样似乎过于草率,于是他颇为郑重地说:“我会用眼看用心感受,信不信是另一层面的事情。”
说的什么话?
梁逸瞧着贺丙,脑袋似乎有些转不动,他不太清楚这崽子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况且他现在的身体的状况似乎也不允许他多猜多虑。
治疗每天不间断,疼痛监测值一次次爆红,心脏受不住刺激,抢救舱进进出出,贺丙眼巴巴地守在舱外,看着梁逸日渐憔悴,仪器按在苍白的前胸,那瘦削的身体虚弱得弹不起来。
贺丙积了好多话,却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口,他压得胸口堵塞,眼眶发红,但学会闭嘴默默陪在病床前。
治疗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疼痛监测值才降回普通人可忍受的范围,梁逸躺在床上透过窗看流云,看得眼前出现大片的白光才不得不闭上眼睛。
好在他可以睡上一时半会了,贺丙陪了他一整个月,每日为他擦洗,他的脸面干干净净,这崽子的下巴却生出一茬小胡茬。
“你……”
梁逸一出声,贺丙立马伸过手,与他十指相扣。
“去休息。”
贺丙摇头但又怕梁逸生气,双眼有些无措地望过去。
“去休息……我没事了……”
他的声音弱得像一根梳落的发丝,捡起来轻轻一抻就能完全断开。
贺丙的胸口好似被人擂了一拳,又疼又酸,活活能要了命。
他眨了下眼,眼眶不争气地没能把雾气全部包住,偷跑出一滴刚好落到梁逸的手背上。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