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太好,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谈佑见贺丙脸色发白,也不打算继续卖关子,“你上次的车祸,还记得吧?”
贺丙点头。
“腹部有划伤,肋骨断裂,手骨粉碎性骨折,这是当时对你的诊断,”谈佑故意停顿了几秒,也不看贺丙,“梁逸用了‘疗愈’。”
他站起身,完成传声筒的任务准备将戏台交还给这对冤家:“你应该知道那时候他已经出现‘疗愈’反噬。”
贺丙跟着起身,急问:“还有呢?”
“你还想他替你受多少伤?”
娘家人自然会拉偏架,谈佑扔下一句话,哪管一记响雷会炸出多少事儿。
不等他转身,贺丙已先他一步拔腿往梁逸病房的方向奔。
谈佑站在长廊望了会儿,才抬脚离去。
贺丙跑得很急,在门前不得不来个急刹车,他深吸口气在门外站了有两三分钟才推门而入。
梁逸微微侧着身,两只手腕都佩戴着监测手环,大概是身上还疼一直没睡着,听见声响便睁开眼。
贺丙的轻手轻脚忽然变得鬼鬼祟祟,带上几分滑稽。他搬了小板凳坐到床边,握住梁逸的手好一会儿想不出合适的开场白。
“身上还疼得厉害吗?”
最后找了个类似“今天天气不错”的尴尬开场。
“有事?”梁逸单刀直入。
“你……”贺丙蹭了两下鼻头,“我上次车祸,你用了‘疗愈’?”
梁逸没承认也不否认,反问:“怎么了?”
“当时……疼吗?”
贺丙一咬牙一闭眼,暗骂了声:瞅瞅他个完蛋玩意,问的都是啥傻蛋问题?
“疼,”梁逸答得倒是痛快,“但我不怕疼。”
贺丙盯着他白透的唇瞅,瞅来瞅去,脑瓜子突然开窍——梁逸要报仇,不是亲自报仇,而是利用他报仇。
这不废话么?还是不对。
贺丙继续撒摸,无意识地揉着掌心那只骨节分明却虚软无力的手,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梁逸看在眼里,知道他在头脑风暴,但可能是吹得一片荒芜,啥也没想明白。
未被束缚的那只手伸进被子里搭到上腹,依旧不敢用力下按,梁逸打算彻底闭上眼,不去看床边的崽子。
傻气太重,气得他胃疼。
梁逸刚闭上眼,贺丙忽地双目圆瞪,像是一下子醍醐灌顶。
那日,他第一时间信了他父亲的话,是出于对最熟悉之人条件反射的信任,他对梁逸一见钟情,但那时两人才不过认识个把月。
但他父亲与梁逸之间,他们一个叙述详尽,一个半字未提,对于两边,贺丙都存在信息不对等。他常年生活在玺域,不说外界没有眼线,就算有也会被他父亲给切断,他无法判断他父亲口中之事的真假对错,但他清楚父亲与梁逸之间有大过节必然为真,无论梁逸是忘恩负义还是真的背负血海深仇,梁逸要报仇也定然是真。
贺丙隐约意识到一件事——
梁逸这是……是要把他训成不忠不孝大义灭亲的恶狼!
欺他骗他不过是小得不值一提的前奏,对方真正想要的是拉他入局迫他沦陷,让他怜他疼他为他作昏君佞臣。
“梁逸。”
贺丙咬着牙念出名。
“你始终遮着面具见我,我看不透你是阴险还是磊落。你体质虚弱,疾病缠身,但心思太重,又不择手段,如果活不长久,拿什么来报仇?”
他气,气梁逸勾引他。也气,气自己禁不住诱惑。更气,气梁逸拿身体为赌注。
但更疼。
一次拯救几十个学生,那次是他贺丙忽然撞进梁逸的世界,梁逸根本没有提前准备的机会,也不可能为了让仅见过一次面的他心疼而不顾身体使用“疗愈”。
孤儿院,梁逸本就没打算出外勤,是他贺丙一字一句刺激他的伴侣,也是在那次梁逸身体的根基彻底被摧毁,腰伤成为顽固不愈的旧伤,“疗愈”反噬成为常态。
车祸现场,两个身着“饕餮”刺绣服饰的大汉,那身衣服贺丙太熟悉,是滋城异者之家的制服,一针一线都是在玺域贺家完成,不可能是梁逸算计他。
至于“焚伤”,是他不够强大,心里脆弱不堪折磨自甘堕落。
着了魔,偏了道。
眼前人一身伤病,为救人或担大义,主动或被动。
那救他呢?
难道也等同于救助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他们既为仇敌,梁逸为何还要做出如此伤敌一毫自损百万的举措?
停药一周,贺丙的头痛竟然一次都没有发作,反而情绪较以往更加稳定,繁杂乱套的思绪被拨开一角,他意识到这么多年在玺域他所见所闻未必为真。
是时候了,他必须主动去解开谜题,但他现在更想确认一个答案。
他知道梁逸没睡,这次没有用任何粗鲁的手段叫醒假寐的人。贺丙捧起那只湿冷的手贴到唇边,小心翼翼地吻了吻,问:“梁逸,你为我‘疗愈’是出于喜欢还是利用?”
贺丙说完便静静等,也不急着催,但仍无法避免地紧张,他的整颗心都在颤,跟着梁逸打颤的眼睫同频震颤。
梁逸缓缓挑开眼皮,注视了贺丙一会儿:“你喜欢我?”
对方点头的速度不及他再一次开口。
“那你知道我的‘疗愈’和‘殇引’不能救我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