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按掉闹钟,对着床帘无能狂怒,再又不得不爬起床面对早八的残酷。
靠门一侧的床先一步晃了晃,很快便从中钻出一个头顶爆炸头的男生。
尚子彦哀嚎着:“兄弟们,真的,下学期千万规划一下抢课攻略,去他的早课全部给我ban了!”
紧随其后的是另一个爆炸头,他撩开床帘眯着眼,看着窗外的天光,脸上也写满了困顿。
此时,唯一一个没有动静的床帘里,姜知南猛地睁开眼。
他急急喘着气,声音大到全寝室都能听得见,就像是拉破风箱般的声音。
一听到这明显不对的动静,两个男大学生对视一眼,慌忙爬下床梯,纷纷跑到姜知南的床边,一个撩开床帘一个伸手拍着姜知南的枕头。
“姜哥,咋了这是,做噩梦了?”
“没事吧?怎么被吓成这样?”
姜知南眨了眨眼,偏过头对上室友们关切的目光。
乍一看见眼前人的模样,姜知南就呆了呆,喃喃道:“尚子彦?”
穿着卡通睡衣的尚子彦顶着爆炸鸡窝头,忙不迭应答:“我在啊姜哥,你这啥情况啊怎么出这么多汗?”
姜知南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又看着另一张好久不见的脸。
“……夏望?”
戴着眼镜的夏望拧起眉,不由分手地抬手直接按在了姜知南的额头,显然他想看看姜知南是不是生病了。
毕竟现在是冬天,就算有暖气那也不一定就能安安分分过这个北方的冬季。
他感受着姜知南额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便收回手对尚子彦说:“没发烧也没发冷啊?”
“那这是咋地了?”尚子彦抠着脑袋,想不通。
夏望也搞不明白,但他还是把尚子彦推到了中门外,“你先去换衣服洗漱,一会儿要上课。”
说完这话,他才转过头看向姜知南。
他抱起手,没好气地说:“说吧,是不是你那男朋友昨晚上又让你通宵陪他打游戏。”
叶坷总是这样拉着姜知南熬通宵,向来不管他第二天有没有课。
姜知南呆呆地看着久违的大学朋友和寝室,茫然地张了张嘴。
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已经死在三十岁那一年了吗,怎么再睁开眼时竟然回到了大学的寝室?
而且尚子彦和夏望不是早就在大二的时候因为“骚扰”叶坷的事情和他绝交了吗?
为什么他们还会在寝室和他一起住?
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姜知南已经被确诊癌症,他们是收到姜知南的消息,来看望姜知南的。
那个时候,夏望就站在床边,而尚子彦则是红着眼坐在他的床边。
大概是人死前终于大彻大悟,他那个时候已经看清了叶坷的真面目,也是真心想要对曾经的朋友道歉的。
只是那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夏望就抢在他之前开口。
在他眼里心里都是叶坷的那些混沌岁月中,夏望和尚子彦都因为叶坷爆出的照片被学校处分开除了。
尚子彦捂着脸,在姜知南记忆中那个一直以来都如火般热烈开朗的少年没有开口。
姜知南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朋友早就被他伤害得体无完肤。
夏望苦笑着转头看向姜知南,挽了挽他那早就洗得泛白的旧衬衫。
“姜知南,不是所有的道歉都会得到原谅。”
姜知南沉默地看着夏望说完这话就拉着眼尾通红的尚子彦走出了病房,只剩下床头的花留下了他们曾经来过的痕迹。
此后直到三十岁去世,他再没见过他们。眼下骤然看见年轻模样的老朋友,姜知南不可避免地懵了。
他猛地一掐自己的大腿,在疼痛中终于意识到,他的确是死了,但也的确没有死透。
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他垂眸看着自己没有针孔的双手,低声喃喃道:“我没死?”
听到这话,夏望的表情瞬间变得轻松了起来。
原来是噩梦啊,那没事了。
“既然醒了就快点下床,一会儿老袁的课,包点到的。”
老袁的课,姜知南记得那是大二的专业必修课。
囫囵收拾好自己的尚子彦也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椅子上穿着鞋子,一边绑着他大宝贝球鞋的鞋带一边对姜知南说:“对啊姜哥,快点吧!”
姜知南在迷蒙中走下了爬梯,直到冰凉的水被他捧起再泼到脸上。
北方的冬天,这样刺骨的冷让姜知南终于清醒了,他看着镜中自己健康的模样和还茂盛着的头发,又回过头看着久违的寝室陈设。
屋内的朋友还在笑闹,屋外大学的校园已经渐渐苏醒,共享单车被扫开的声音此起彼伏。
姜知南深吸一口气,随手拿过一支笔就抱着专业课的书跟着室友们走出了寝室的大门。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606的门牌。
身后的尚子彦在走廊里对他喊道:“姜哥,你快点啊要来不及去买大包子了!”
“来了!”姜知南回喊。
不是假的。
他回来了。
这是二十岁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