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百姓散去,杜英带着华真继续巡视四营,傅莽也去做他的事情,便只余别允和丁香姊妹二人。
丁香带着别允在营中四处转悠,至某处高台,丁香手脚并用爬上去,而后爽朗一笑,伸手邀她上去。
别允眼底漾出笑意,三两下爬上去,看着丁香得意道:看,我也可以!
“这里视野真好。”别允感叹。
四下眺望,天地二十四营尽收眼底,甚至,更远些的荒野枯林也能看到。
丁香摇着腿,望着雪花飘摇的月白色天空说道:“是呀,这台子是为冬至搭的,叔伯婶婶们说,虽然待在这里是身不由己,但该过的节还是要过。营中枯燥,孩子们也喜欢在这儿玩,好在有我在,她们便不会挨骂。”
别允打量着丁香通红的脸,满是冻疮的手,还有破成布条的衣裳,微微叹气。
“是我回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丁香摇摇头,笑道:“夏天的时候,曾有人带着钱财和药来找过我,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他说他是受人所托。后来秋天,他又来过一回,我身上的衣裳就是他送的,可惜后来城里太乱了,便再没见过。我想,他应该是阿姊的家人,谢谢阿姊!”
一个长得好看的人,难不成是别澄?她别允想着,心里暖暖的。她还以为这几年,她将丁香的事瞒得很好,原来早就被人察觉了。
“你阿母她?”别允想着,方才听百姓们谈论丁香时,并未提及她阿母,是不是,她阿母已经不在人世。
“走了,姊姊离开后没多久就走了。不过也好,早点走,省的今年受更多苦。”
“不说我了,阿姊,你出了趟远门,好似变了许多。”丁香忽然说道。
“哪有?”别允见她不愿提起伤心事,也顺着她的话头。
丁香盯着她细看,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
“那时姊姊说你要出远门,我还以为你。后来也是听婶婶们说起,女子出嫁,也算出远门。阿姊,你是不是成亲了?是不是站你身边的那位将军?你们进来时我都瞧见了,他看你的眼神黏黏腻腻,与那些成亲的兄嫂一点儿没差。”
别允支吾道:“也算是吧。”虽然一开始不是奔着成亲去的,但也确实成了。
她从来没与丁香说过她的身份,所以即便婚事布告天下,丁香也未必知道,那告示上的清平公主就是她口中唤着的姊姊。
不过,傅莽看她的眼神黏腻吗?她平日怎么没觉得。
见她承认,丁香笑道:“难怪,今日见着姊姊,变了许多,变得,更加平易近人了。”
别允皱眉,歪头看向丁香质问道。
“我以前,不平易近人吗?”她一点儿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在她心里,她始终是她。
丁香却不这么认为,她羞怯地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笑着看她。
“我说了,阿姊可不要见怪。我以前见你,总觉得你表情严肃,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每次来给我送东西,也是扔下就走,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十分冷酷。但其实你再好不过了,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之一。此次见你,我却是有一种,怎么说来着?”
丁香想了半天,高兴地一拍手掌道:“对,冰雪消融,有一种冰雪消融的感觉。你知道吗,今日,是我认识你这四年以来,第一次见你笑。”
“有吗?”别允心想,不至于吧,照丁香说的,莫非她以前是个木头不成?
“千真万确”,丁香笑道,“阿姊该多笑的,笑起来更美了。”
看着丁香的笑脸,别允也不禁笑起来。她的身体里,真的有了一种冰雪消融的感觉。
凛冬至,自古以来,冬天,就是穷人的噩梦。
除却屋外那积了数尺的雪,肆意穿堂的北风,肉身无法抵挡的严寒,家中空空如也的米缸,没有一样不在为穷人的窘迫雪上加霜,灾荒之年更甚。
但好在,有了南城。谁也想不到,这个曾经人人害怕的地方,如今成了休养生息的温床。
那夜疾风带着傅莽的口信夜奔别府,别家上下连夜筹措药材。
严郡守儿那有赵谨岚糊弄着,再加上郡守心里早把别家主当成冤大头,故而未曾阻拦。
不过三日,南城前后收了共百余车物资,其中除了治疗疫症所需的药材,还有过冬的粮食、被褥、木柴之类。
一时间,别家主成了南城百姓口中的救世神。
虽然受困于此,但有药治,有衣穿,有粮吃,有家人相伴。百姓们无不对别家感恩戴德,更有甚者不侍奉神佛,转而参拜别家主。
这日冬至,申营中的高台被人们搬了出来,四面挂上红绸,又设四方祭台,台案上摆满了食物。
大家齐聚在祭台前,诚拜祖先,而后一起瓜分食物,瞧着喜庆得很。
治疫近两月,营中还活着的人基本痊愈,南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只是这场灾难戕害太多,云梦城的生机大大折损,再难重现昔日盛景。
别允、杜英,傅莽等人在祭台前站成一排,举杯中水倾洒身前。
“钦昀,一路好走!”傅莽呢喃道。
杜英语气平淡问道:“世子,可能让这些百姓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