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我与阿翁、孟兄等,一道随太子南下赈灾。如今百废待兴,太子班师回朝,阿翁与孟兄相继亡故,我又该,何去何从?”杜英抱着那件绛色的外衫,脱力似的靠着塌边坐下。
何去何从?
别允看着她茫然的模样,感慨道:“一别数月,你竟经历了这么多事。”
那她的丁香呢,丁香,又会经历什么样的分离?
“但无需灰心,你做得很好,不是吗”,她挨着杜英坐下,循循说道,“我来营中不过数日,已多次从百姓和官兵口中听说起你,你在他们心中,俨然是个顶天立地之人。你继承父亲遗志,帮助大家重建家园,事事亲力亲为,用心守护南城,守护着孟钦昀的心血。”
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而下,杜英心想,是啊,她说得对。
太子遇刺那日,贼人为了转移视线,不惜毁了南城外由父亲带领灾民开垦的荒地,调虎离山,以生事端,激起民愤。
父亲心疼粮食,更心疼百姓,于是随往。可谁知针锋相对时,被百姓的锄头误伤,就这样丢了命。
那次,她躲在屋中一日一夜滴水未进,孟钦昀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
那时,他便是这样说的,他说,民为国本,民生便是一等一的国事。司农大人掌司天下农事,你既为司农之女,自该继承他的志向,行他未行之事,成他未成之愿,不可自甘堕落,自残自颓。
便如他所说,这些日子,她一直是这样做的。
曾经伴随太子出行时,旁人提及他,都说他志存高远,有大才,堪为国之栋梁;或有人说,孟氏一族衰颓至今,终于出了这么个娇子,孟氏兴盛或指日可待。
可他们从未见过他真正的样子,除了她。
她知道,他虽是有大爱之人,但从不乏小爱。他为太子挡剑,但也会关心身边遇到的每一个人,不论那人的模样多么狼狈,多不堪。
他无数次看破她的悲伤、颓废、畏惧,可他没有一次置之不理。他的聪慧,在这一刻显得那样圣洁。
所以,他用生命换来的安宁,她不遗余力地守护。她,誓要承他遗志!
杜英抹干眼泪,站起身道:“阿允说得对,事情还未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灾难结束,留下这一堆烂摊子,总要有人解决。我现在要去巡视,阿允可要同行?”
别允点点头道:“去。”不去,怎么能找到丁香呢。
二人同行,所经之处的官兵,没有不主动与杜英打招呼的。
别允心中对杜英钦佩更甚,看来,她在这南城,确实做过许多不得了的事情。
前方有一队铁甲路过,杜英立即出声拦住。
“华真,天营这半月的情形如何?”
队伍停下,队首之人走到她们身边。
杜英与别允解释道:“这是曾经跟在太子身边副将,名华真。”
别允点点头。
“这是。”杜英正想与华真介绍别允,却见他已双手抱拳行礼了。
“华真见过清平公主!”
二人皆是一愣。
“你认得我?”别允惊奇道。
“曾在宫门处,窥见公主天颜。”华真回道。
别允不疑有他,点头道:“我身份特殊,不宜声张,你日后见我便如旁人一般,莫叫人看出端倪。”
华真遵是,又继续回复杜英方才所问:“这半月一切照孟公子之前的安排行动,营中一切皆好,百姓们日日服药,病情大有好转,申酉戌亥四营的百姓已近乎病愈。”
听他这样说,杜英与别允脸上均露出喜色。
“只是,只是。”
华真说话吞吞吐吐的,直叫人心急。
“华真,有话直说,支支吾吾做什么?”
闻言,华真往四下看看,靠近二人,以手做掩,轻声说道:“只是那药方里的药材,只余不足两日量。”
别允惊异道:“那为何不赶紧通知外面送药?”
杜英与华真相视一眼,眼中皆有难色。
“娘子如何知道,我们没有通知过!”华真一言难尽的模样。
杜英悄声与她解释。
“阿允有所不知,这云梦郡的严郡守实在难缠,不仅不愿作为,为人还小气。此前发生旱涝灾害时,太子下令让郡守广开粮仓,那郡守居然对太子说,仓中的粮都放光了。后来还是别家商铺倾财相助,才解了云梦的燃眉之急。后来太子不在,那郡守嚣张更甚,但也还有孟兄去应付。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