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还没到公主府,人已经先醒。
别允昏昏沉沉地睁眼,从傅莽怀中缓缓正身。
甫一睁开,便有桂花糕送到她眼前。
“怎能一个劲地喝酒,半口菜都不吃。长久如此,身体该喝坏了。”
她轻叹一口气,带着秋后桂花的凛冽酒香铺洒在他手背。她又靠回他肩上。
“你为何如此招人喜欢?”
方才下楼时,她瞥见楼中好几个娘子看傅莽双眼直放光。成婚前也是,宴上许多娘子见了他,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
世人多喜他,就连她府中没见过几面的小丫头都维护他。
傅莽得了教训,不敢再问她喜不喜欢,便说:“可能,是喜欢我这副皮相!说起来,公主此前不也说过,我生得好看么?”
别允从下而上,眼神一一掠过他的下巴,双唇,鼻梁,最后,停在他那耀眼夺目的双眼。
“你这样貌,初见确实惊为天人,但,时间久了,竟也觉得平常。”
别允知道自己昏了头,因为眼前所见,一片模糊,她需极认真,才能从那一片模糊中找到他五官的所在。
但她对自己这番胡言乱语,却是毫无所觉。
傅莽偏头,正撞上她迷离的双眼。
平常?她竟然说他的相貌平常?
傅莽心里有如山崩,他不自觉地捏紧拳头,桂花糕在手中变为齑粉。
“可是,你为什么不问我?”她说话很轻,很慢,很柔,很像在撒娇。
以往的经验告诉傅莽,不能以其他女子的形态来比拟她。
于是他边抚慰着她背上青丝,边问道:“公主想让我问什么?”
“问我,那你呢?”
你为何如此招人喜欢?
那你呢,你喜欢吗?
傅莽听见自己心中那根弦,‘嗡’得一声断了。脊背僵直着,无法动弹,心中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那你呢?”他在一片嘈杂声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也喜欢!”
我也喜欢。四个字,轻飘飘地落在他心上,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想,这便是她的回应吗?
心中颤栗,脑中澎湃,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汹涌,不狂乱,不激越。
她说她也喜欢,喜欢自己?
“你也喜欢什么?”傅莽的声音像诱饵,引着眼前的小鱼往钩上游。
他想,自己还是被她逗怕了,心里不安,不敢确定。
“喜欢你!”女子声音有些急躁,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
别允觉得周身天旋地转,本就难受得很,偏傅莽这厮还像听不懂人话一样,她不耐烦地撑起身子,努力睁开眼。
真是的!究竟要怎么说,他才能明白。
傅莽,我好像,也喜欢上你了。我心悦你!
“我说,我心悦你!”你怎么,听不见呢?
话音落,别允再也撑不住,倒头栽进傅莽怀中。
“我听见了”,他嘴角咧得老开,看着女子头顶傻笑,“我亦心悦你!”
马车停在长公主府门前时,风又开始呼号,满城雪花簌簌,不急不缓,翩跹而落。
灰色裘衣裹成一团,穿过前厅绕过连廊步过栈道,途径一树娇艳欲滴的茶花,在这琉璃世界留下一连串细细长长来过的痕迹。
屋外雪重,紫苑端着醒酒汤涉雪而来,侧身推开门,再反脚阖上。
屋中红泥火炉烧的正旺,足以抚平所有寒冷的褶皱。
紫苑就手把醒酒汤放在一旁,又将火炉往榻边挪了挪。
热气蒸腾而上,灼得别允身心燥热。
她闭着眼喊紫苑道:“紫苑,水,我想喝水。”
“公主醒了?快先将这醒酒汤喝了吧。世子特意吩咐我准备的,先前您没醒,这都换第三碗了。”紫苑端起汤走到榻边。
“好。”她应道。对她来说,现下只要有口喝的,什么都行。
别允就着紫苑的手将一碗汤喝得见底,还是觉得口渴得不行。
“紫苑,再拿些水来”,她说着,缓缓睁开眼,“将火炉放远些吧,热气熏得我眼疼。”
紫苑趴在床沿,一脸坏笑,说道:“可是姑爷特意吩咐我放近些的,姑爷说,恐公主受凉,务必小心照料。”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每每这丫头看她与傅莽的热闹时,就是这副样子。
“紫苑,你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她揉着晴明穴,问她。
紫苑摇头晃脑地盯着她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公主说什么呢,我能受什么刺激啊!”
她心想着,受刺激的那个,是傅莽大姑爷才对。
“倒是世子。”她故作担忧道。
“世子怎么了?”别允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