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允问起,他脑中霎时浮现出三日前的情景。
那日,他将那藏有狼子野心的木偶呈上殿,圣上勃然大怒。
却在此时,内侍上殿通传,说皇后逃狱了,且包括廷尉在内,牢中狱卒共数百名,也一并逃了。
圣上怒极,言,百里家乃叛臣贼子,其心当诛!
当时,他十分害怕百里家会挟着别允一起逃走。
恰适时疾风来报,说人没有找到。
他浑浑噩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赶去了大牢。
直到今天,他都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做的这个决定。
“我带着禁军赶到时,狱中已是空空荡荡。”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他心中本已心灰意冷,却在转身之时,无意瞥到一抹金光。
“你认出了我的簪子?”她问。
“那是我亲手打的,怎能认不出!”他说。
是啊,那金钗是从他送的那箱生辰礼中挑出来的。原来,是他亲手打的?
所以,她昏迷时听到的声音的主人,是傅莽?
她挑眉不语,听他继续说。
“当日一切都很突然,圣上派士兵捉拿皇后,那人却失手在城门射中了皇后的马,皇后不慎跌落,当场薨逝。”
别允低着头,边听边把玩傅莽袖口上的纹样。
傅莽看得心痒痒,趁机将手夺过,攥在自己手心揉搓。
“而后,圣上又指派重兵镇守丞相府邸,说待罪行查清之前,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今日,恰是皇后下葬的日子。”
说罢,他举起别允的手,颇有些不得意道:“这个结果,总归没有让你失望吧?”
别允看着墙上摇摆的影子,心想着,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何时要受他桎梏。
于是她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拔出。
“天色不早,世子该回房歇息了。”
“公主赶我走?”傅莽满脸地难以置信。
“唉,古人诚不我欺。公主这一手过河拆桥当真是,令我心寒!”
别允无语至极。一个大男人,何至于整日在她面前装柔弱。
“哪里寒?是不是一盆炭不够,屋子里还冷?”紫苑吩咐人将饭菜送进来,恰好听个话尾。
别允忍着笑,道:“是世子觉得有些冷,紫苑,着人给世子房间再送三五盆炭,顺便,将世子的饭菜也一并送过去。”
紫苑瞪着葡萄似的眼睛,在二人之间提溜转。
看自家公主的眼色,恨不得马上将姑爷撵出去。再看看姑爷,放在身后的手不停摇摆,想是让她不要理会。
紫苑想,这兴许就是话本中,夫妻间的打情骂俏。
“哎呀,我忘了,我炉子上还炖着公主的汤呢,公主,我要去看顾汤,您再派别人去吧!”
小丫头手脚快,话音刚落已不见人影,跟着进来的几个丫头见状,也忙不迭地溜走。
咕噜!四目相对。
别允抢得话机,“世子腹中都抗议了,不如,我们先用饭?”
傅莽看着她一脸正派的样子,无奈笑道:“既然公主如此说,便算是我吧。日后,公主所有失态之举,如打嗝放屁,皆可赖在我的头上。”
说话间,二人一前一后下榻。
“什么叫赖?便是如世子这般耍赖的赖吗?”
许是百里家结局已定,她心中的结也终于得以放下,身姿看上去都轻盈不少,眼角笑意更是不断。
傅莽看着她,心中涌起一阵苦涩。
他快步向前,将人拦腰抱起,憋着劲儿说道:“公主此言差矣,是无赖的赖!”
“呀”,别允猝不及防,一声惊呼,“放我下来,无赖!”
女子的腿在半空中交替划开优美的曲线,两弯柳叶眉轻皱,眼中雾气似霜。
郎君嗤嗤笑着,剑眉得意后扬,一双星目好似残月,笑意温柔如月光,倾数覆上月下霜。
“胡闹!快放我下来。”女子似是气得很,片刻前还苍白的脸颊,此刻已然粉透。
他不愿将刚到手的蜜桃放下,果真如她所说,搂在怀中,不管不顾地胡闹起来。
满室生香,满庭风月,天下阡陌,皆为净白所掩。
翌日一早,别允在万春园中与众人会面,李掌柜将近日所得整理成册,予她一一观览。
看过后,她立在庭中神游,不知在想些什么。
庭中的雪已被扫净,只那颗大大的茶树上,还残余着昨夜的痕迹。
茶花傲立枝头,赤红的花,大朵大朵开得鲜活。雪花也在枝头,洁白无暇,衬得艳的愈艳,白的愈白。
“阿允,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的结果,是你想要的吗?”瑾夫人从屋中出来,与她并肩而立。
她回头,在那纯白无暇的脸上绽出一朵艳丽的花。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我总觉得,事情结束得太过突然,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