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允和傅莽共乘一骑回到营地时,长生已经随皇后的车驾先行回宫。
底下的人说,百里皇后差点被暗箭所伤,多亏了她的侍从舍身相救。
还说,皇后虽没有受到身体上的伤害,但被吓得不轻。
别允连连附和,殷勤地表达了自己对皇后舅母的担忧与心疼。
心下却想着,英雄救美的戏码虽然老套,胜在管用。
事实确如她所料。
很少有人能抗拒甘心替死的诱惑,百里皇后也不例外。更何况,这个人与她心里尘封已久的那个人如此相像。
彼时,百里皇后浑身是血坐在地上,失神地搂着替她挡下一箭的长生。
无人知她魂不守舍是为哪般,大家只以为,皇后遇刺,受了惊吓。
只有倒在她怀里的长生听到了。
她低声呓语,声声唤着,“梦微,梦微!”
是长生初见她的夜晚,她唤的名字。
然后,他就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
皇宫不是常人能逗留的地方,因此长生被送到太医院救治过后,就又被人抬着送回了长公主府。
别允也是被送回来的,傅莽亲自护送。
她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去偏房看望长生。
推开门,房中只有一道微弱的呼吸。
她往床榻走去。
少年躺在那儿,面色雪白,连唇色都是一水的白。只有那漆黑发光的双眸,昭示这躺着的还是个活人。
“值得吗?”她语气骤然软了下来。
这话,晌午靠在傅莽怀中时,他也曾问过。
值得吗?
什么值不值得?那时她这样回答。
在安平经日的熏陶,她已习惯像这样,用反问来代替回答。
然少年的回答与她大不相同。
“当然值得!”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气度却不弱分毫。
长生心中笃定,皇后已然动念,他这一箭,俨然受得不亏。
别允心中有感激,也有感动。
她觉得自己是个十分幸运的人,所以才让她遇到诸如长生、紫苑这样以诚相待的人。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颤着抚上重重包裹环绕的肩上。
“伤处如何?”包裹这样严实,想来应该伤得不轻。
“太医说,伤口偏离心脏半寸。”
“什么?半寸!”她顷刻绷直身体,声音中透露着十分的震惊。
“我们不是提前说好,只要算着时间将人推开,与箭矢擦肩,破点皮肉即可?”怎么会伤这么重?
她眼中顿时酸涩,面色也变得更加凝重。
长生盯着她出神,奄奄一息地回答。
“是长生没拿捏好分寸,还望公主恕罪。”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说不出话了,但他强撑着。
他想在沉睡之前再多看她几眼,多拥有片刻与她相处的时间。
但他这样说,别允愈发气上心头 。
他差点丢了性命,她怎么还会怪罪,难道,在他们眼中,她就是这样不明事理的人吗?
“你若要恕罪,就赶紧将身体养好。”她皱着眉,一言一语都透着气性。
“长生遵命”,他应着,又关切道,“公主,那时我看到您的马受了惊,公主可有恙?”
别允心有余悸,“我倒无事,就是你,伤得实在太重。”
“公主,无须担心。”许是说话久了,长生的气息越来越弱。
别允赶紧唤来府医,请他一定要好好诊治,又交代长生好生休养,这才离开。
她没注意到自己离开时,少年依依不舍目送她出门的眼神。
长公主府主院,傅莽候了她许久。
别允甫一进门,见他立在书案旁,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公主去了何处?”他先发制人道。
他不知别允入府以后径直去了偏院,他还道,自己只是慢了半步,她便不见了人影。
“世子语气为何这般,傲慢?”她若无其事地进屋,明明心里忐忑,嘴上仍不肯让半字。
闻言,傅莽暗自叹一口气,走到她身边。
“公主”,语气已然轻软,“公主,还在怪我吗?”
面对他的温情脉脉,别允没有任何准备,回身看向他时,心中防备已被卸下大半。
还在怪他吗?她亦在心里问自己。
若说不怪,难免有些虚伪。
实话实说,被他带着坐在马上时,他精壮的身躯依然惹得她心动激荡不已。
她确信,自己还会为他心动。
可她心里,确实没那么在乎了,或者,说是执着,更为准确,她没那么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