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莽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塌上,又拉过褥子给她盖好,还捏着衣袖将她额上的汗珠擦掉。
直到这时,别允才慢慢悠悠地睁眼。
虽是缓了过来,但身上还乏力得很,刚刚擦过的额上又冒出汗珠。
傅莽站在塌旁望着她,见她额上生汗,碍于礼数又不好直接上手。
若是别允知道他心里在想这个,定要讥讽他虚伪。
怎么人昏着就动手,醒了,倒还知道规矩?
她见傅莽盯着自己,可此时她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便只好静静回望着他。
还好府医来得快,不若一直这样被人盯着,别允怕是马上就坚持不下去了。
府医走上前来,切脉问诊,马上就吩咐药童下去煎药。
傅莽犹豫着问道:“老道,公主的身体?”
那被称作老道的睨了他一眼,回他:“身体无大碍”,又转过身去,看着别允,“你今早可是未用早膳?”
别允被问得莫名心虚,顺从着点头。
“是,早上着急出门。我休息一会儿,已经好多了。”
府医板着张老脸,义正言辞地指着她说道:“你本就气血两虚,需得时刻在意。不然啊,就会如今日一般,随时晕倒在地,被不知姓甚名谁的混小子捡了便宜!”
说着就转身出了客房,留下二人相顾无言。
别允震惊于府医的语出惊人,竟说自家世子是混小子!
傅莽则是在担忧,一个锦衣玉食的千金,何至于气血双亏?
想了半天,觉得她应是久静不动导致的,思忖着日后该多邀她出门走动。
但想起初见时她翻身下墙头那个利索劲儿,也不像是不爱动的啊。
顿时心中苦恼。
“额,气血两虚?”他斟酌着问出口。
“啊?”别允不想多说,便装作没有听见。
正巧,婢女来送熬好的汤药,傅莽不再继续问。
一个没有害人之心,另一个也不矫情,接过汤药一口饮尽,苦得脸皱成个杏干。
傅莽连忙左顾右看,想给她拿个蜜饯,又想起府上一直以来就他们爷俩,从来也没见过甜枣蜜饯之类,抬起的手瞬间无措起来,摸了摸头,又放下了。
别允歇了会儿,又喝过药,身体已然无恙。她起身,欠身道谢:“多谢世子照拂!”
“公主严重了,是臣照顾不周,还望公主宽恕。”
傅莽见她面色苍白,不忍心告诉她,孔氏的尸体还在诏狱大牢,待今日那个替她的死囚被斩首,才会将二人一道拉去乱葬岗。
只问道:“那孔氏的遗体,公主还留吗?”
别允微愣,肃然道:“留,烦请世子,想法子,帮我留她十日,十日后,万春园见。”
他回:“好!”
待别允打道回宫,有探子姗姗来迟,报他公主来时途中曾被江家大郎劫道。
他眼中笑意尽敛,吩咐那人道:“去将前日搜集的江家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罪证,想办法交给太常寺,再备一份过来,我要上呈陛下。”
回宫的马车半道途径菜市,正是午时。
菜市热闹无比,别允听不见人头落地的声音,传到耳中的,只有百姓的呼喊道好声。
气候一日日转暖,宫中大半宫殿都收了碳炉,王公贵族出行也不再狐裘加身。
别允依旧每日尽心勉力侍奉太后,老老实实待了六七日,太后倒是沉不住气了。
她见前几日还神采耀眼的孙女,这几日怎的也不爱笑了,比之重逢时还要枯燥乏味。
心中不由得担心起来,这前后转变如此之快,莫非是二人感情出现了什么问题?
思及此,她愈发坐立难安。
现下最大的事情便是二人的婚事,俗话说,事不会有变的时候,人就是最大的变故。
若真是出现什么变故,这可怎生好?
接连两日,因着太后不高兴,整个长乐宫也愁闷起来。
还好这两日思来想去,想来思去,总算是让她老人家想到个绝妙的法子。
当初,借着自己身体之故,才将别允召入宫中,现下自己已然大好,这孙女,自然也可以功成身退,出宫去了。
待出了宫,她便有大把的时间,将心思放到自己身上,她二人总是有机会培养感情。
怎么说,这太后老人家,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当日想到的事情当日便要做到。
这边还敷着药呢,就吩咐了人去请傅莽过来。
待她敷过药更好衣搀着别允到正堂,傅莽已经候了有一会儿。
老太后是个爽快人,她简单与别允说明自己的身体状况,什么冬九已过,伤口已经痊愈,让她不必再天天守着自己这个老婆子云云。
赏赐了一堆金银珠宝,又交代傅莽,务必将她的宝贝孙女,安然无恙地送回长公主府。
这二人是别扭与否也好,困惑迷茫也罢,她统统不管。
总归,行李都已收拾好,车马也准备妥当,就停在宫门口,只待他们人到,立时出发。
太后望着空荡荡的大殿,颇有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