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立即上前将娘子扶起,转过头来,额上已红紫肿起一大包,疼得她直吸气,紫苑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此时半个车身都往左边歪了去,别允心下莫名不安,她想看看外面情况到底如何。
手还未抬起,帘子便被撩开,傅莽的脸猝然出现在眼前,语气急切,“小姐,马车陷泥坑里出不来了,我们得设法将车抬起来”。
他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上来一般,湿润的睫上铺开一扇细密的水珠,说话的片刻,这些水珠便汇成一滴,滴落下来打在车厢地面。
傅莽瞟了一眼女子高高肿起的额头,继续说道:“未免马受惊伤到小姐,还请两位下来稍候片刻。”
听及此,别允也不耽搁,立即与紫苑撑起伞,下车站到一旁。
就这么一会儿,二人的裙角鞋履俱裹上一层泥。
风急雨骤,油纸伞在她们手中左摇右摆,仿佛下一刻便要连人带伞一同飞走。
忽有一蓑衣盖到别允身上,她顺着骨节修长的手往上看去,发现是傅莽。
“蓑衣上沾了泥,小姐莫要嫌弃”。
未及道谢,他转身没入雨中。
主仆二人这才发觉,并非是她二人遭了殃,那些同行的护卫也已满身满脸都是泥,二人只得在心里殷切期盼,望这场风雨能够早些过去。
这边几人合力抬起车轴,立时有人将几炳剑塞到车轴下方,在泥坑上支起一面平整,驭车的车夫即刻扬起马鞭大力抽在马背上,马儿一声嘶鸣带着马车驶出泥坑,众人欢呼不已。
天色已经由沉黑转为灰白,雨雾也退到数十丈之外,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
别允由紫苑搀着回到车上。不妨泥水湿滑,别允脚下不稳,膝盖一下磕到了杌子上,疼得她眉眼皱作一团。
紫苑一手支伞,另一手支着自家娘子,当下再腾不出第三只手来。
别允跪在杌子上,双手支地覆了满手粘腻的泥,偏偏裙子还绞在了一处,有手有脚却动弹不得,直教人难受。
正觉难堪,就听男子清润的调笑声自头顶传来,“今日见着小姐,怎么总在受伤!”
语毕,他双手掐上女子腰肢,几缕青丝即刻黏上手背,他的手掌湿热,微微用力,便将女子举起放到马车上。
别允惊魂未定,忽有一只箭矢破空而来。
傅莽眼疾手快一把将女子推入车内,那箭矢失了目标,直直没入草里。
别允大惊失色,想到紫苑还没上来,当即呼喊紫苑,紫苑赶紧趁机爬上马车。
护卫们立即分成两拨,里里外外将车围住。
下一瞬,密密麻麻的箭一齐从两旁向中间马车射来,众人举剑挽花,尽数将飞来的箭劈开。
傅莽一面在马车旁挡箭,一面指示外围的同伴往前突袭,眼看着就要近了,那草丛里的人见占不到便宜,也不恋战,迅速撤离。
傅莽将人唤回来,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这些人行事有度,训练有速,突然现身且不为财,究竟为何将他们当作目标?
关键他们此行接的是密旨,何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他突然记起一个人来,云州刺史。昨日地牢,云州刺史便知晓了他的身份,但他小小一个刺史,为何要行此冒险之事?
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个任务远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简单,自己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片刻之后,他吩咐队伍继续前行。
别允坐在马车上,看着右侧那支穿破车窗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箭头,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尘封许久的身体记忆倏然苏醒,那支箭不再是一支普通的箭,它是无数支箭,在她身后紧追不舍,它们想要刺破她的皮肤,穿透她的心脏,撰取她的生命,汲干她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发软,冷汗直冒。她伸出手按住自己打颤的双腿,想借此抑制心下的不安。
她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再害怕了。
可是,没有用,根本没有用,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车外,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她的心跳便一直追着这雨点,一点接着一点,一下追过一下,直逼向脑。她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行。
歘,帘子被大力掀开。
“傅莽!”她急促喊道。
傅莽惊诧于她如此连名带姓的呼喊,急忙过来。见车上探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头发凌乱,他瞬间表情严肃起来。
“小姐可有不适?”他方才光顾着想那刺客的事,完全没想起来关心一下马车里的这位。
女子摇摇头,目光闪烁不定,望着他说,“他们认得我。”
他们认得我?
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令傅莽茅塞顿开。
是啊,一开始他还以为那些刺客是冲着自己来的,可他自以为隐藏得不错,不至于将那些人的目光招惹到自己这个纨绔世子身上来,若目标是她,便说得通了。
可别家号称云州首富,刺史为何会对她起杀心?
不做他想,傅莽安慰女子道:“小姐放心,我们既是受命而来,便会保你无恙而归。前面便要到华容县了,我们在那处稍作休息。”
女子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安下心来,反而愈发焦急,“我是说,他们认得我的脸,我避无可避。而且,华容道窄,下过雨后更是车马难行,若在那处设伏,我们便是自投罗网。”
女子话语混乱,傅莽认真听着,将她话中的消息在脑中重新布过。
怪只怪他们来时太过顺利,便没有事先考虑到如今的状况,现在他也只能见招拆招。
女子话刚说完,路旁陡然冲出许多凶神恶煞之人,拦在他们马车前,恶狠狠地说道,“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子交出来”。
话是这么说,却不待他们回应,即刻提刀一拥而上,护卫拔剑相迎,刀剑碰撞声霎时响成一片。
傅莽转身将别允挡在身后。别允也有些恍惚,这些人与记忆中的杀手未免相差太多。
她来不及多想,连忙在傅莽耳旁喊道:“华容道旁有许多水道,他们识得我,却认不出你们。我们可兵分两路,我走水路,你们走陆路,在下处驿汇合。”
傅莽不做他想,立时肯定了别允的计策,对身旁同伴喊道,“依小姐所言,我先走,你们断后。”
说完,一把将别允拉出,揽过腰肢跨坐上马,护卫们随即从中辟出一条路来。
别允一声惊呼,还没回过神来,双手已下意识搂紧前面骑马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