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我亲手废了这对母子。”
这般冷酷的话让申屠澈对自己的父亲彻底失去了期望,他横刀在颈边,泪盈满眶:“父亲,您不该这样逼孩儿。”
“若一定要抉择,我愿用自己的性命,换父亲放过我的妻儿。”
屋里铜钱儿拖着孱弱的身躯下床,却跌倒在床边,山林间顿时响起孩子嘹亮的啼哭声。
申屠澈再忍受不住,起身就要进屋,烛阴山弟子举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父亲!”
他回头,目光决绝。
“要么我杀了他们母子,要么,你杀了我。”万古浑身透出威严,势必要让自己的儿子屈服。
申屠澈摇头:“儿子做不到。”
长剑再次抵上颈边,他缓缓下跪,再一次乞求。
“我愿用自己的性命,求父亲放过我的妻儿。”
同样的话,万古并不觉得能起作用,就像他并不觉得自己儿子真能狠心自裁一样。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冷硬心肠,同时也低估了申屠澈维护妻儿的决心。
直到长剑掉落在地,血染了申屠澈一身,万古才愣愣回神。
已经来不及了,脖子,是人最脆弱的地方。
万古从未想过,自己竟就这样痛失了儿子。
他怒不可遏,当即就要杀了那对始作俑者的母子,然而,看见襁褓里哭声嘹亮的婴孩时,他的耳边猛然响起了儿子哽咽乞求的声音。
他为了面前这个孩子和女人而死,他真的要杀了他们,令他魂魄难安吗?
最后他将孩子抱在怀里,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手中的剑洞穿地上那个女人的心口。
铜钱儿匍匐在地,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一寸一寸往前,到了门口,只看见外面留下的一大滩血迹,申屠澈的尸身和孩子,都不见了踪影。
她休养了半年,才让自己恢复到生产前的状态,然后单枪匹马杀上了烛阴山。
她浑身狼狈,断了一条手臂才站在申屠万古面前,对方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团污秽。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万古冷冷打量她:“你的孩子?”
“他是我申屠万古的孙儿,与你这贱奴可没有干系。”
铜钱儿还是那一句话,她来这个地方,也只有这一个目的。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谁又能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万古眼中透着凶狠,“你若现在离去,我还能留你一条贱命,如若执着,今日你就是这烛阴山一鬼。”
铜钱儿又怎会放弃?失去了丈夫和孩子,她早就不完整了,若不能带着孩子离开,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区别。
她越是反抗挣扎,万古心中的怒火就越是不可遏制。
“杀了她!”
“给我挫骨扬灰,把她的骨灰撒进溟河地底,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人死后魂魄七日即散,然而万古仍然多此一举,用锁魂铃锁住铜钱儿魂魄,镇压在溟河地底,让她的魂魄与尸骨一起,永世不见天日。
他恨毒了铜钱儿,又怎会在申屠太一面前提起她哪怕一丝的好?
只是兰秀没想到,他能连同自己的儿子一起诋毁。
“卑劣无耻的,是你的爷爷,申屠万古。”她对申屠太一道。
“他逼死亲生孩儿,枉为人父,不管不教欺瞒亲孙,枉为祖父,残暴无道杀我阿姐,更是枉做仙君!”
申屠太一根本没听清她在骂些什么,他心里有个莫名的东西正在快速坍塌。
若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他这些年的痛恨和疯狂都算什么?
他对爷爷的爱重和依赖,又算什么……
他茫然的视线飘忽半晌,忽然落在阿苔身上。
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他眼睛一红,森然开口:“你以为你编这样的故事我就会信么?”
“妖奴就是妖奴,最喜蛊惑人心!”
他猛然看向巫风澜。
“当初就该杀了你!你以为你能改变妖奴的命运吗?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将成为我烛阴城里的活摩罗!”
“你们……”
他喉咙间咔咔两声,再也说不出话来,崇云以幽冥之术扼断了他的喉咙。
兰秀低头伏倒在他身上,痛心疾首。
姐姐唯一的孩子,到头来还是不得善终。
申屠太一尚能听见一缕哭声,他涣散的目光落向天空惨白的月亮。
像是谁的眼睛,苍白冰冷。
……
就算是烂到骨子里的泥,也不想被你这样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