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刚才等鱼熟的时候,在黎簇的背包里找到一个望远镜,调试好焦距,便拿着它随意的观察远处。
这里的丛林长满了蕨类植物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树木,远看都是一团的绿色,目光所及都是各种不同深浅的绿,但凤凰树下的灌木却有着紫色,蓝色,黄色等等非常鲜艳的植物,在望远镜里就显得非常突兀。
吴邪一眼就认出来了,第一时间便与我分享这个好消息。
我看着望远镜里的凤凰木,心中的大石落了一半,那个汪军华,竟然没有骗我们。
我们匆忙地吃完了午饭就动身了,所谓望山跑死马,本来以为凤凰木离我这边很近,没想到翻过两个山头才走到,午饭都快消化干净了。
远看的时候,那凤凰木下的灌木丛花团锦簇,像假的一样,没想到近看根本就不是花,而是五颜六色的菌类。
灌木下的石头缝隙里,藏满了星星点灯的各种样子的菌伞,一个一个小包,像脓疮一样,视觉上并不是很舒服。
吴邪很快意识到,丛林在这一刻就分成了两个世界,我们来时的地界有毒雾,跨过凤凰木之后就是安全的,能长出这么鲜艳的菌菇,空气质量不会差。
这些菌类一看就有毒,时不时还有孢子纷飞,吴邪担心孢子会吸附在人体上生长,提醒大家把衣服裤子扎紧,尽量不要触碰到它们,呼吸也要轻一点。
吴邪对我们道:“这颗树正好在毒林子和外面的林子之间,还有一条小溪,很明显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标示,树不是自然生长在这里的,而是人为栽种,但看树干的粗细程度,也至少得有一个世纪了,说明这地方很早之前就有人来过,并种下凤凰木作为标记。”
我们在周围找了一圈,没看发现张起灵的记号,但既然方向是对的,又找到了汪军华口中的凤凰木,肯定不会有错。
吴邪干脆直接爬上树,用望远镜继续寻找,如果凤凰木是一个标示,说明不止一棵这种植物才对。
江子算坐在一旁休息,因为吸入过量毒气,身上到处是伤口,他的行动力远不如我们。
我递了一壶水给他,江子算抬头看了看我,接过来,喝了一口:“你好像很信任吴邪?”
“你没有值得信任的朋友和搭档吗。”我反问。
“曾经有过,后来他背叛了我。”江子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伤感还是愤怒。
我不置可否,知道这些道上混的多少有不为人知的故事,我将铜钱手链拿到他面前:“对了,还给你。”
他看着铜钱,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问:“手链是我姐送给吴邪的么?”
“不是,阿宁死的时候,和吴邪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当时的情况很凶险,吴邪一直想把阿宁的尸体带出去,但被蛇群阻止了。”我稍微停了停,看他听得很认真,继续道,“一个月前,我们又去了一趟塔木陀,阴差阳错之下,见到了阿宁被蛇寄生的尸体,我们在哪里将她焚烧,得到了这条手链。”我省去了鸡冠蛇王的部分。
江子算思索了很久,道:“这些都是你听吴邪说的。”
我叹了一口气,不想解释了:“那你以后有机会,就去问胖子,问黑瞎子,问张起灵,他们都是在当时经历过的人,你听听他们的版本,再来判断吴邪是否在说谎。”
“我不是觉得吴邪在撒谎。”江子算的声音低沉,“我只是不敢相信,吴邪,居然不爱我姐姐。”
我感到啼笑皆非,但他的表情好像真的很沮丧,看在他是个伤患的份上,我也只能苦口婆心:“阿宁应该也不爱吴邪吧,只是当时他们一起经历过死里逃生,你姐姐对吴邪还算满意。我猜她经常会遇到背叛自己的同事和伙伴,就跟你一样。而吴邪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也没对她毛手毛脚,阿宁多少有些触动,觉得吴邪跟道上那些渣男不一样,男女之间的感情,怎么会那么简单说爱就爱了,那是需要时间培养的。”
我突然意识到,江子算在10多年前,顶多是个8,9岁的小男孩儿,阿宁跟我是同龄的,她那时候已经走南闯北,帮裘德考做事。
江子算真是在黑龙江长大,那他平日里和阿宁仅有的联系,只能用电话,一个成年人对孩子可以聊的话题非常有限,姐姐对弟弟说的更多的,应该是那些有趣的冒险经历,突然有一天,姐姐的话题出现了一个令她赞赏的成年男性,做弟弟的,肯定会非常在意。
后来阿宁死了,小男孩儿下意识就觉得,这件事跟吴邪肯定脱不关系。
他是在一个不健康的环境下成长的,想法极端也变得正常了。
江子算突然对我笑:“你很懂男女的感情啊?”
要不是看他满身是伤,我这会儿已经给他一杵子了:“肯定比你懂,我反正不会找个亲戚的替身跟对方上床。”
我说得很直白,江子算有点不自在。
吴邪从树上下来,招呼我们过去,我知道他已经有了发现,刚转身,江子算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回头:“干嘛?”
他抽走我手里的铜钱手链,还当他就要把手链送给我了,结果他就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可以多说一些关于吴邪的事吗?”
我道:“他不就在那边吗,你自己跟他相处就能了解得很详细了,他不咬人。”
我来到吴邪跟前,他指着远处对我们道:“从这个角度的上面看东南方向,有三棵像这样的凤凰木,我们走到最后一棵那里试试看。”他突然猛烈的咳嗽,嘴角带血,胸骨断裂还是给他造成了影响。
我很担心:“我们休息半天再走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吴邪摆摆手,缓了缓对我道:“一时半刻,能发生很多事了,你相信我,哪怕抢先三秒钟,结果都会不同。”
吴邪很坚持,我和黎簇也没再劝,确认江子算也能坚持,便又上路了,一直到太阳落坡,我们才来到最后一棵凤凰木的跟前。
可没有办法再继续了,树的后面是断崖,呈90度角垂直往下,风景绝美,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迤逦壮阔的景色,我有些看呆了,身边的吴邪轻轻拍了我一下。
“等找着小哥和瞎子,让瞎子给你拍写真。”吴邪笑着说。
黎簇也在最后一棵凤凰木的彩菌下面,找到了张起灵的记号,是新的,但记号的意思是“禁止”,这意味着,悬崖下的世界非常危险,所以张起灵才留了这样的警示。
记号这么新,看样子是上次跟吴二白那批队伍才来过,但显然不是从这个位置下去的,因为从边缘往下望去。下方森林的雾气是诡异的黑灰色,弥漫在整个林子中间,悬崖各处都是五彩斑斓的菌伞,空气中充斥着毒孢子的粉末。
这种情况,就算是张起灵,也绝不会选择从这里下去。
“喊泉就在下面吗?”我问吴邪。
“八九不离十。”吴邪道,“喊泉是雷城的入口,那个死去的汪家人,一定来过这里,但他们没有办法下去,只能退回洞里,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那里也没办法下去。”
江子算忍不住道:“就算找到这里了,你们不跟汪家人一样束手无策吗?”
吴邪和黎簇同时看向我,没有理会江子算。
黎簇对我道:“姐,你能下吗?”
我看了一眼崖底,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小张哥他们在盲冢带我跳水那次,似乎也是这么高的悬崖,那个时候,我恐惧又弱小,是小张哥抱着我往下跳的。
“能,我学过攀岩。”可这一次,我回答得很干脆。
但吴邪还是看出了我的踌躇:“我们没有攀岩工具,只有最基本的绳索,你学的是哪一种,室内攀岩可不算啊。”
我学的确实是室内攀岩,户外也只接触过长白山的那一面冰墙,还是黑瞎子全程护着的,毕竟我才刚入行,要学的太多了:“我们没有退路,老齐引我来这里,说明他对我有信心。”
我们计算了一下攀岩绳的长短,肯定不够速降到底,但能让我到半中拦腰,我需要自己固定新的锚点,再往下,这一步吴邪教了我很多遍,叮嘱我一定要把锚点定死,千万不能敷衍。
黎簇把自己的衣服撕了给我做简易的护肘和护膝。
江子算看着我们忙碌,并没有插手,只是注视着吴邪,表情淡淡的。
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我便来到悬崖边,吴邪知道我其实很紧张,只是为了黑瞎子,我什么都可以豁出去而已:“别往下看,慢慢爬,你身手这么好,力气这么大,不会有问题的。”
我控制青蚨变成女人皮俑的大小,让它跟着我,人皮可以撑得很大一张,崖下有树,我可以让它在下面接住我,万一我不慎失足,青蚨是我的最后防线。
江子算这时候走过来,对我道:“崖下有超过180个泉口,每个泉口都有空腔,如果你要找的人还活着,他们会在其中一个空腔里,每个空腔之间能够传递声音,但你绝不能大声呼喊,只需要不停的击打泉口旁边的石头,用他们听得懂的信号联系,他们就知道,你来了。”
我们诧异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问,不像是下去过。
“听出来的。”江子算说。
吴邪道:“什么意思,你耳朵也很好?”从这么高的地方能听见空腔,显然不是普通的耳朵好。
江子算不以为然:“道上又不是只有刘丧有一副好耳朵,我也可以。”
吴邪有些生气:“你不早点说,在小溪那边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凤凰木的方位了吧!”
悬崖下的流水,我们听不见,但小溪和最后一棵凤凰木之间其实仅有一公里的直线距离,只是我们必须翻山越岭,如果江子算耳朵跟刘丧差不多,那他肯定已经确定了方向,却瞒着没说。
“你们不是自己找着了吗。”江子算道,“又不信任我,就算提前说了,你们不还是得自己验证。”他挤开吴邪,对我道,“我和刘丧是一个师父带出来的,我耳朵不如他,但用起来一样方便。”
黎簇愤愤地把他拽到一边:“别勾搭我姐啊,姐夫要是知道你套近乎,就死定了。”
江子算不耐烦:“你姐夫是谁,管我什么事。”
看他们吵闹,气氛变得有些轻松,我对他们说:“如果我顺利抵达崖底,没遇到什么事,就会放些虫子上来报平安。”
吴邪和黎簇再三叮嘱我要小心,实在不行就拉动绳子,他们会把我拽上来,在抵达半山腰之前,我都可以反悔。
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只能孤注一掷,因为没有任何退路了。
我下去之后,江子算站在崖边看了一会儿,突然对吴邪开口:“宫廷玉液酒。”
吴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江子算道:“你不是中国人吗,也不知道宫廷玉液酒?”
吴邪蹙眉,故意不告诉他答案:“我当然知道,是刚才小秋跟你对暗号没答上来吧。”
江子算砸砸舌头,不置可否。
攀岩的过程比我预想的要顺利,可能是一开始心里建设做得太完善,把所有能想到的问题都在脑子里形成了应对的办法,我还是很有信心。当然,更重要的是,我的力气确实很大,岩壁长满了青苔,还有被我踩破的菌子也会爆浆,脚下其实很滑,好在我都把控住了局面。
时不时会有长相怪异的虫子从缝隙间爬出来,一看就是有剧毒的虫,心里会紧张一下,但我会强迫自己镇定,不要做出剧烈的反应。
我想到曾经在盲冢,万奴王引诱我要在地宫为黑瞎子拿到虫盘,可我那时候根本不会攀岩,又被蚰蜒弄得精神衰弱,要不是万奴王高抬贵手,早就死了。
如今,我终于也可以像他们一样靠自己的力量去做成这么危险的事了。
女人皮俑就在我的旁边,对它来说攀爬没有难度,沿途一直在扑捉毒虫吞食。
有它的陪伴,一路下来,竟然没觉得有多可怕了。
抵达崖底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胳膊上和腿上还是有蹭出的血口,但总的来说战绩令我满意。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做到了,三年前我连围着四合院跑两圈都要死不活的,现在也能做极限运动了。于是在原地插了会儿腰默默得意了几秒,可惜身边没有人见证这一刻,更遗憾的是,这种事不能跟父母分享,他们到现在都还以为我就是个不爱运动的懒猫。
我观察四周,雾霭茫茫,全是散不了的剧毒瘴气,密林里已经没有了凤凰木附近的那种彩色菌子,只有空洞的墨绿色,女人皮俑盯着一棵树发呆,像聊斋里闹鬼时才有的场景。
周围安静得像进入到了无声世界,似乎没有除了毒之外的危险,我控制着崖壁上的虫子,趋势它们往上爬替我报信,那些虫子都有毒,我不能弄太多上去。
猝尔一个满身是毛的野人闯入我的视野,就站在不远处,瘴气很浓,我的视线受到了阻碍看不真切,但刚才那个位置是没有除了树以外的东西的。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女人皮俑感受到我的情绪变化,也慢慢地爬到我身边。
我之所以觉得那像野人,是因为对方的整个外形确实是人的轮廓,但看起来披头散发的,又似乎穿着树皮树叶围成的衣服,出现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实在可疑。
我不确定浓雾里是否还有他的同伙,我这时候有点怕埋伏,万一野人是用吹箭作为武器,简直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