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不赶巧的是,有个天国使者的星光体投射到人间做任务,目睹了这场单方面的屠杀。经过调查,他发现了我的存在。于是在人类向我献祭的日子,他现身在众人面前,谴责我这个魔鬼让人类犯罪,是酿成这些惨剧的罪魁祸首。他打着天主的名号将我赶跑,所有人也转而投拜在天主名下。然而那个人类,也就是一国之君,他的欲望是不会停止的,对于他来说,拜谁不是拜呢?所以他在神坛前下跪哭诉,恳求天使的降临。圣光在他面前现身,他便以各种理由开始诉说自己需要更多财宝的迫切,并且需要神迹在国民前立威。神迹是不会轻易有的,但天使认为,为了展示上主的大恩大德,显示与恶魔的天壤之别,他答应会帮助人类增进财富,并且不收取任何代价。果然,人不费什么力就谋得了巨额钱财。
像这样的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有了第三次就有无数次。今天是矿产,明天是土地,后天又是绝色美女。只要拜了神圣,牟利就轻而易举。那带来神坛的使者,在人类心里变得比神还重要。为了讨好这股力量,人类在神坛边又辟了一座圣坛来祭拜他,每日打扫和布置都不落下。那天使没有什么意见,看似默许。原本还不甚在意,但久而久之也在人前对台上作装饰作用的贡品透露了评价,这无形中更助长了人类的热情,那圣坛也越来越豪华,比神坛也不遑多让。
那么问题来了,人拜那天使同拜我有何区别?我看本质上区别不大。又凭什么说拜我是邪恶上不得牌面,拜他是天经地义?崇拜我造成了罪恶的局面,崇拜他又能如何?拜我和拜他都是为了更好地掠夺,而我却要背负人掠夺的罪果。我越想越气,受困于此,数年后我又忍不住回到了那个地方。
根据我的打听,在我离开后,人想要的越来越多,而天使也不是什么要求都满足。一天,人看上了一个小国的王后,王后是声名远扬的美人,和她的丈夫十分恩爱。人想出征这个小国,将王后强行拐到自己的后宫,顺便杀了她的丈夫,灭了这个国家。天使得知后,没有庇护这场战争,只说他不会成功,不会得到女人,也不会得到土地。人对此很不满,但他还是亲自领兵出征了。果然,由于这个小国实在太远,军队长途跋涉后已十分劳累,而小国依傍了一个有实力的盟国,提前知晓了他们的打算,很快他们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人的队伍被杀得丢盔弃甲,大败而归。得了这么一个结果,人类君王在圣灵面前忏悔认错,暗地里却一点不服。于是他筹划了很久,联合周边其它地区共同打压那个小国依附的盟国,不断折损它的实力,最终那个盟国不堪重负,答应将小国的王后献出。没多久后,盟国日渐衰落,最后分裂了,小国也迎来了灭亡的命运。
当我再回到那个国家时,那人已垂垂老矣了,很快就大限将至。他的领土变得更庞大了,但未来可以更大,他的财富变得更多了,但未来还可以变得更多。他不甘心就此停止享乐,于是在圣坛前祈求天使赐予自己永生的奥秘。这么多年过去了,人类想要的越来越多,到头来还想不老不死,不老不死后岂不是想成神?人得到了令他失望的答案,天使还在念叨永生并非是件好事,他愤愤离去。
没过几天,他又再来到坛前,这次他把所有的金银珠宝都抬了进来,围绕着圣坛。他跪地哀求,只要天使能告诉他永生的方法,他可以将这些财宝都献祭出去,甚至付出任何代价都行。圣光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带给他的仍然是拒绝。看着这一幕,我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人类还是一样可笑,于是隐匿在黑暗中的我当场现身。我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天使和人面前,并对人说,这些东西是不足以换取到永生的,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这个方法天使不会告诉你,但是我会。人大喜过望,赶忙追问。我告诉他,想要得到永生,就要把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另一个生命献祭给我,也就是他的长子,这个国家的继承人。
我的话让使者大怒,怒斥我是个骗子,诱骗人类,因为根本没有什么永生的手段。我没有心虚,反驳道他才是个骗子,因为不想让人类获得永生而说了谎。抉择抛给了年迈的国王,令天使和魔鬼都意外的是,人没有一点犹豫,就下令将自己的长子押过来。年轻的王子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一无所知地被五花大绑到自己父亲面前,直到看见一旁的刽子手磨着大刀,才开始惊骇地挣扎。他朝自己父亲哭喊着,请求他放过自己。面对自己长子的哀嚎,老国王面不改色地让人堵住了他的嘴,然后亲自持刀……
手起刀落的那一瞬间,我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老国王的长子已然血溅台前。完成整个仪式后,人虔诚地跪在我面前,鲜血还浸在他的衣摆上,他的眼里是止不住的狂热。他问,这样可以了吧?现在能赐予他永生了吗?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然后我露出了一个属于恶魔的微笑。我说,没有永生,你什么都没有。他愣住了。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颤抖起来,嘴也在颤抖,癫狂地问,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一直沉默着观看了全程的天使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对他说,这就是轻信恶魔的下场;再然后便消失了,从此不再出现。后来,当日发生的事传到了老国王剩下的几个儿子间,见人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杀害,为了防止落得同样的下场,剩下的儿子连手推翻自己父亲的统治,将他杀死了。
这就是让我烦恼的第一个故事,请问你能解开我的烦恼吗?”
“……”少年似乎陷入了沉思,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这个故事……”他的眉间微微蹙起,就在莉莉姆以为他说不出什么意见,就要无趣地起身离开时,少年终于回答了:“你不必为此烦恼,你并不是邪恶的。当然,那天使不是邪恶,人也不是邪恶。”
莉莉姆翻了个白眼:“那谁才是邪恶的?又是什么界定了我的错误?”
少年宁静的眸子中波光粼粼:“绝对正和绝对邪不会一直待在一个事物中,依附于秩序,它们被短暂地判定。其实……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他们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他的语气毫无起伏,却透露出坚定的力量。
她敛下长睫,日光将斑驳的影子涂抹在她脸上,“那为何我就要受这等委屈?”
少年问:“你很在意?”莉莉姆没有回答,人之子用指尖轻轻柔顺着羊羔的软毛,接着说:“在这个世界,有秩序就有混乱,有光明就有黑暗,但这些名词只是贫瘠的描述,还不足以替代生灵真正的本质——存活。这个世界是由无数真实存在的生命构成的,生命有七情六欲,既有最崇高的理想,也有最野蛮的欲望。人们有些时候会针锋相对,但在我看来,爱和包容才是所有人都最需要的东西。若人们能更加地爱彼此和包容彼此,所谓的善恶光暗之分,也就不会存在;爱和包容会抵消矛盾,所有人亦会将彼此放在平等的地位上。”
莉莉姆掀起眼皮子好好地看了他一眼,“看来这是你的理想,听着确实令人心动。”她说,“不过爱和包容好像并不是人类时刻都需要的东西。”少年眨了眨眼:“为何这么说?”
“恨很容易,爱却难;人一旦产生负面情绪,就很难回忆起美好的状态。在人类社会中,爱和包容虽好,武力却更加重要。”她说着说着,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什么,“关于这点,还有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很简单……”
“那年人类刚建立起成熟的国家,有国强盛,一片繁荣,亦有国贫弱,民不聊生。时常有国争战,刀枪无眼,杀伐之间,往往屠人满城。也是一场战争,彼时我正在一个小国,漫无目的地乱走,适逢敌国攻城,小国溃败,敌军杀了进来。四下兵荒马乱、战火纷飞,我独自走在城内的道上,不远处血流成河,传来妇女孩童的惨叫声。到处都是着火的地方,我将自身的存在降到最低,路过一户大门洞开的人家,昏暗中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妇人半卧在地,披头散发,身上满是脏污,下身漫出的血迹显然受了致命伤。她已然马上要死了,因此才能注意到我。她抓住我,将怀中的衣物敞开,里头竟藏着一个小生命。那是一个婴儿,被自己的母亲拼死救下,逃过了被屠戮的命运。他的母亲抓起他,也抓住我,吃力地抬起他,把他抬给我。她想让我带走她的孩子……一个孩子,一个人类婴儿,在襁褓里安静地熟睡,仿佛天地也因此而安睡。而我,一个魔鬼,又怎么会帮她接下一个孩子呢?但我还是接下了,孩子的母亲很快倒在地上,没了生息。士兵很容易就会发现这里,我能带走这个孩子,但没法抚养他。于是我抱着婴儿离开了这个即将灭亡的小国,去到了邻近的一个强大国度,这个国家是这片区域最为富有的一个,也正是它派兵在小国挑起争端。我寻了一户普通夫妇,他们生活安宁美满却迟迟没有孩子,在一个早晨发现了被遗弃在家门口的婴儿后,分外惊异,而后满心欢喜地收养了他。这对夫妇对婴儿视同己出,我也在暗中看着他长大。婴儿从孩童逐步长成青少年,在这期间,他的外貌随着年龄增长显现出了异族人的特征,周围的邻居注意到了,议论纷纷。那孩子也发现自己显现出和双亲不一样的地方来,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也不在意周围人的闲言碎语。直到他成年,作为一个男人,他的梦想是进入军队保家卫国,夫妇俩对他的想法也很支持。在父母的帮忙下,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在队伍里,他每天都训练得很刻苦,接着参加了第一场战役,因为在战场上骁勇善战而获得了嘉奖。然后有了一个小小的官职,他十分兴奋地向家人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然而,这个进展却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和不满,几个官职和资历都比他大的老兵找到了他,对他冷嘲热讽,认为他是个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野种,一看就不是他们本族人,更有可能是外族的奸细。年轻的男人很生气,却没法反驳自己同他们外貌的不同,最终这场争执被上级所制止。因为这件事,男人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进一步的怀疑,他回到家里,头一次对自己的父母倾吐了疑虑。他的养父母知道时候已到,于是揭开了他并非亲生的真相。这真相让他受到了打击,尽管他依然很爱他的养父母,但他还是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探寻的欲望。趁着非战时,他去往周边的地区寻找起和自己有相似特征的人,终于,他打探到在海边一栋破败的小木屋里,住着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好像就是他要找的。他来到那座屋子里,见到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老人的眼睛浑浊了,已然无法视物。他只好抓住他满是沟壑的手,告知他自己来此的缘由,急切地问出那段快要被遗忘的往事。好在老人尚能言语,在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中,道出了自己几十年前从那被灭亡的小国死里逃生,最后隐居在这人迹罕至之地的秘密。那么,他极有可能和老人一样,来自那个被现今效忠的国家屠灭的地方,事情会是这样吗?就在他心神动摇之际,我出现在他面前,把他的来历还给了他,见他对我有质疑,我便当场将老人的双目治好,让这个苍老的人在临死之前见到了自己的族人。
这下,他不得不相信我的话,心中是对自己族人和亲生母亲惨死的愤怒……而他自己,却在变成仇人的猎犬,帮仇人开疆拓土,成为仇人欲望的工具。紧接着的是,心中复仇的火焰灼烧得令人难耐;虽然他在这个国家长大,也有爱他的养父母,但杀亲之仇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让他不得不报。他回到军队,并不声张自己的情绪,也不与人起冲突,而是默默地在战场上立军功,积攒自己的威望;运用自己的智慧,他带领的小队在战事中屡战屡胜,上级看到了他的才能,更加重用他,于是又高升……高升,再高升……终于,他的地位在军中很高,也很接近君王了。然而因为他的异族身份,君主并不会真正信任他,并且时刻提防他结党营私,他也没有轻举妄动。王国和另一个同样强大的国家开战了,战争越打越激烈,很快进入到白热化阶段,从敌营传来的任何一个情报都有可能成为获胜的关键。男人此时已经战功累累,作为指挥官的副手总览全局,但实际上,他早已联系了敌营的探子,将未来几场战斗的关键信息透露了出去;几次战役下来,队伍处处碰壁。正当大家都猜测军内有奸细时,男人将和敌营联系的证据放到了指挥官的营帐里,并且故意在人多时当场搜了出来。士兵哗动,男人顺势站出,拔剑杀了这个‘奸细’,自然而然地接下了指挥官的工作。他安抚军心,说现在叛徒已除,他们一定会很快获得胜利。果不其然,后面的几次战斗在他的指挥下,敌人全部落荒而逃。军队中的事还没有传到君王耳里,男人就已领着队伍走进了敌人为他们埋下的陷阱。当敌军包围了他们时,他站到了敌方首领身边。这个国家的军队如愿以偿地被歼灭了,男人带着敌军打进城中,杀进王宫,把一国之主的头颅砍了下来。敌国的军队踏破城墙,屠遍了城池,除了男人的养父母。那对夫妇听到男人出卖了整个国家,在被敌国占领的第二天,双双跳河自尽。男人失去了所有,放弃了敌国赠予的财富后,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即使拥有养父母给予他的包容和爱,男人依旧选择了复仇的剑锋,因为仇恨比爱和包容更加刻骨铭心。”
那少年听完这个故事,没有犹豫很久便说:“他不应该这样,他失去了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而仇恨只会带来仇恨。”
莉莉姆问:“那你认为他应该怎么做,放下仇恨吗?”少年缓缓答:“如果他心中有足够的包容,也有足够的爱,那么就能战胜他内心的仇恨。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沉迷于过去的苦痛,只会让仇恨循环往复。”
红发的魔女摇摇头,“包容和爱说得轻巧,对仇人怎能轻谈?难道你不觉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最应该做的事么?”
少年低下头,看着羊羔深色的眼睛,“人们总以为,失去的东西还能以另一种方式夺回来,这实际上是一种错觉。他们只是在惩罚自己,为了自己的失去而惩罚自己。不过我认为人的意志是自由的,没有谁能强行让人放弃仇恨。”
莉莉姆突然笑了,“话是这么说,”她道,“你能保证惨剧发生在你身上,你也不会去寻求仇恨么?”
听到这个问题,他歪了歪头,“我能做到的……”他转头看向莉莉姆,“我保证。”
看着他如青空般的眸子,此时的莉莉姆还没有意识到将来会发生什么,只是莫名地相信了他的话语,“好啊。”她避开他的目光,望向幼发拉底河畔碧色的风景。
少年也笑了,“你还有什么烦恼吗?”他问。
“有……”莉莉姆答,然后她讲了最后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户人家,男主人娶了七个女人,最后一个老婆,也就是最小的妻子,只有十来岁。这个十多岁的女孩是被自己的父母贱卖给男人的,因为他们实在是太穷太穷了。女孩是最后加入这个家庭的,因为她出身贫苦,无权无势,在这个家里几乎算是半个奴仆,整天被人呼来喝去,不被另外六个女人放在眼里,一日三餐只能吃她们的残羹剩饭。男主人的其他六个妻子出身非富即贵,从小在闺房里长大,整天被教育要服侍未来的丈夫,所以每天也不关心什么大事,只知道围着自己的丈夫转;她们也不能随意去看别的男人或被别的男人看到,因为按照那里的规矩,出身清白的女子这辈子只能被她们的父亲、兄弟和未来的丈夫窥得真容,所以她们每次出门都会把全身包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不会露一根。
这家的男主人是个生意人,他的牧场很大,经营得很好,所以一下子娶了六个富有家庭的妻子。他的妻子们过惯了奢侈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后,男人的生意渐渐不景气了,变得很难支持下这个家庭的开销,于是他开始经常在外面酗酒,喝得酩酊大醉后才回家。即便借着酒意,他也不敢拿家里有权势的妻子撒气,这时就想起他被遗忘的小老婆,就去对她极尽虐待,肆意侮辱,每次离开后都留下了伤痕累累的女孩。女孩想要诉苦,却被其他的女人嘲笑,她们认为丈夫就是妻子的天和地,她不应当觉得痛苦,反而应当欢欣地顺从他。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女孩白天要帮男人的六个老婆擦洗身体、梳理头发和打扫屋子,晚上还要被男人这般对待,内心的苦楚一时无处倾吐。
有一天,大老婆差遣女孩去买玫瑰花的种子,打算种在自家的花园里,结果当日的玫瑰花种子卖完了,花农取巧把向阳花的种子给了她。把种子带回去后,大老婆并不高兴,因为她一点也不喜欢向阳花,就让女孩把种子丢掉。但女孩舍不得丢,就偷偷将向阳花种子藏了起来。在男主人不在的白天,她趁着出门跑腿的功夫,将向阳花的种子播在了一条小河的岸边。没多久种子就冒出了新芽,女孩时不时地会来看它们的长势,它们也不负所望地长大了。金灿灿的一片,在阳光下茁壮成长,向着日轮,真是美极了。这片金黄一直陪伴着女孩,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在她最想结束生命的时候,只要看一看向阳花,就有久违的生命力涌进她的灵魂。
然而,更糟糕的事还是找上了这个本就可悲的人。大老婆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因为她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她失踪已久的红宝石手镯,并且还断裂成了两半。这只红宝石手镯是大老婆最喜爱的首饰,前不久却怎么也找不着,如今却在女孩的房间里发现。这下“人赃并获”,大老婆不顾女孩的辩解,一口咬定是她偷走并摔断了她的镯子,其他女人也附和着,她们决定要惩罚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们不允许女孩吃饭,并把她关在了羊圈。就这样过了整整两天,女孩被饿得头昏眼花,原本偏瘦的身躯更加弱不禁风。夜里,当她虚弱地躺在草垛时,有人拿着油灯走了进来。那是男人的第六个老婆,年纪不比她大多少,这个年轻女子小心翼翼地将带来的食物给了女孩,并告诉她,大老婆的红宝石镯子是她放在她的房间的;几天前,女人看到大老婆炫耀她的镯子,也很喜欢,就偷偷进她的房间把镯子拿出来把玩,结果不小心将镯子摔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半,于是她只好将镯子放到了女孩的房间,诬陷了女孩。她让女孩得知了真相,并警告女孩不要把事情说出去,她就想办法让惩罚结束。女孩同意了,第二天,男主人果然让仆人把她从羊圈中放了出来。
女孩获得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种满向阳花的河岸边,拥抱住了那些花儿。然后,她的泪水如断去的珠链般,坠下,落到向阳花的花瓣、花叶和花心上。向阳花面朝着太阳,默默无声地承载着阳光,和女孩的悲苦。突然,一朵向阳花着起了火,女孩吓了一跳,着急地想要把火扑灭。然而河水碰到火却毫无用处,那朵花在瞬息之间化为了灰烬。就在女孩感到难过时,发现灰烬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用手一抓,竟是个拳头大小的金块。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仔细检查后确信了自己手上的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她将金块带回家,藏到了自己的床底,想要有机会就去换成钱,这样她就能逃离这个让她痛苦的地方。
男主人的生意一落千丈,家里几个女人的开销都变得拮据,他们对女孩的态度越来越恶劣,通过打骂她来发泄自己的情绪。一天夜里,男人将女孩脱光了绑在床上,用鞭子抽打她,并告诉她自己打算过几天就把她卖给一个老头。女孩忍着剧痛和羞辱,第二天跌跌撞撞地来到河岸边,跪在向阳花前放声大哭。她哭啊哭啊,一直哭了很久……直到一朵向阳花燃烧了起来,火光熄灭后,留下了一块比之前还要大的金子。女孩刚把金块拿起,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呼,她回头一看,竟是男主人的第六个妻子。原来女人担心女孩会把她摔坏镯子的事说出去,就一直关注着她。在女孩将第一块黄金带回家时,她便注意到了,之后就对女孩多了心眼,今日见她状态不对就跟了上来。女人惊骇地望着从尘土中掏出金子的女孩,大叫着她是个女巫,并扬言要把她的秘密告诉丈夫。女孩哀求她不要说出去,六老婆便让她把所有的金子交给自己,女孩拒绝了。女人便恼怒地上前抓住她,女孩拼命挣扎起来,但力量不敌女人,被她踹倒在地,被一路拖着回去。
由于牧场的牛生了怪病产不出奶,怎么也治不好,男主人早早回到了家中借酒消愁。这时他的第六个妻子拖着第七个妻子来到他面前,第七个妻子跌倒在地,一块金灿灿的金属掉了出来。男人的眼睛立马亮了,颤抖着抓住了那地上的黄金。六老婆一五一十地把女孩和金子的事告诉了他,男人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神情,急切地逼问女孩还有没有更多金子。女孩瑟缩着身体,紧紧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男人黑了脸,给了她一耳光,他的其他妻子围了上来,纷纷骂她是不知感恩的贱人。六老婆灵光一闪,说金子是在种向阳花的地方出现的,那里应该还有更多金子。于是男人揪着女孩,由他的第六个老婆带路,一行人晃晃荡荡地去到不远处的小河边。河畔,向阳花朝着日光所在之处,风吹起这片金黄的花园,荡起金色的波纹。男主人和他的六个妻子掘地三尺,却没有发现半点黄金的影子。他们恼羞成怒地对女孩拳打脚踢,然后六老婆又猜,金子好像是从向阳花燃尽的灰土中拿出来的,男人思考后找来火把,打算焚烧向阳花,变出金子来。这时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孩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到向阳花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哀求她的丈夫不要毁掉这些花,因为这是她仅有的最珍贵的东西。男人无动于衷,让几个妻子把女孩拉到一边,毫不留情地把烈火覆盖到这片希望的花田。火焰燃烧着,连着这一片草地也一起烧毁了,向阳花在火中变得焦黑,接着化为齑粉。什么也没剩下,直到将火熄灭,也没有金子,什么也没有。男人睁大双眼一通翻找后,气得破口大骂,将女孩一路拖拽着带回了家,把她剩下的一块金子也拿走了。因为他指望着把女孩卖个好价钱,就没有把她打死,而是把她关在了地下室。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又或是他们当日太过引人注目,整个村子里都开始传言这户人家有个能施法炼出黄金的女巫,纷纷对男主人和他的妻子们围追堵截。村子的长老纠集了一大批青壮年,带着武器围住了男人家,让他将女巫交出来审判。迫于压力,男主人只好将他的第七个妻子交了出去。众人对这个可怜的女巫严刑拷打,想要让她答应炼金,但女孩根本不会炼金术,只是重复着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当她被绑上火刑架时,只剩下了一口气。“……烧死她!烧死她!”民众们喊道,“烧死这个女巫,就能得到金子!”烈日炎炎,女孩的眼中倒映出那些狂热而愚昧的面孔……她想,太阳啊,请带我走吧,我要同我的向阳花葬在一起,永不分离……火点燃了干柴,随着升腾的烈焰,人们欢呼着……那火包裹着女巫,直冲天际……
然后女巫化为了尘埃,消失了……没有黄金,什么也没有。
“故事讲完了。”莉莉姆从石头座位上起来,她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少年愣愣地坐在原处,手里的羊羔被他攥紧了,终于发出一点叫声。他又重新抚了抚羊毛,抬头望向莉莉姆,一双眼睛像水润的玻璃……悲悯,这是莉莉姆唯一能从他眼中读到的情绪。
“这个烦恼确实比较难解决。”他说,“但我能做到的,请你相信我。”
莉莉姆挑了挑眉:“我当然相信你。”撒旦之子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并不在乎他的诺言。但少年的眉头舒展开来,轻快地起身向她道别,“我的母亲唤我回去给母羊治病了。能和你交朋友可真好,莉莉姆。”
朋友?莉莉姆不觉得他们是朋友。她这么想着,眼瞧着少年周身忽然冒出一片皎洁的云雾,闪闪发亮,汇聚成一团,就这么裹挟着少年的身体,挟着他轻飘飘地飞上了天……
“再见啦——莉莉姆。”少年抱着羊越飞越远,很快飞出天际。
莉莉姆放弃纠结少年的身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23.
后来莉莉姆又去了别的地方溜达,在人类的各个王国转悠,然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附近。
当她再次见到少年,是在一个刑场上。
少年已不是少年。
荆棘之冠的阴影投射在大地上,一个妇人在他脚下跪地恸哭。
她再也忘不掉这里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