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是紧紧关闭的,但里面却传出来清晰无比的声音。小小的计算器在两根手指头的压力下,像是做了打地鼠的游戏,噼里啪啦被狂按了一通,脑袋有些晕。那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惊心,听者似是要将那几个按键的顺序背了出来——这已经反复好几轮了,无非就是那几个数字,按键的力度倒是越来越大,真怕这计算器在下一秒会报废。
这样烦躁的气势在旁人眼里是很少见的,虽然隔着两道房门和一堵墙,但那声音的穿透力准确无误地击打在顾清英的心上,连带着索娜的心也跟着揪起来。顾鸿筝在自己的房间里敲了一个小时的计算器,少有的泼辣,带着气一般。
索娜等待着顾鸿筝最后将计算器扔出去的声音——因为她自己常常那样做。生气的时候会将可爱的玩偶蹂躏一番,再咬牙切齿地将那玩偶大力扔出去,有时落在地上,有时蹦到墙上,看去真是无比可怜。但顾鸿筝没有那么做,她敲击计算器的力度慢慢平缓下来,直至听不到了。
索娜轻手轻脚地立在墙边,将耳朵紧紧贴上去,仔细辨别着墙那边的声音,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她不死心,一定要等着顾鸿筝脾气发作的一刻,虽然她知道这很渺茫,但好奇心无法抑制,连面部表情也慢慢起了变化,似笑非笑的。
顾清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索娜,心里翻江倒海。她今天是有话要说的,酝酿了好几天,今天一定要说出来。
“先让我听听鸿姐姐会不会发脾气。”索娜偏不让顾清英张嘴,一个劲儿地挥着手要保持安静。
顾清英将索娜拉扯过来,两手搭在她的双肩上,强按着坐在床边,伸了一根手指头点着索娜的脸,索娜问她要干嘛。顾清英没话找话:“你脸上好像长痘痘了。”
索娜不以为然:“不长痘才奇怪呢。”说着,她又要去听墙根,顾清英眼疾手快,忙按住她:“你还不了解你鸿姐姐吗?她怎么会让自己在人前失仪?”索娜轻嚷:“这隔着门隔着墙呢,又不是真的在人前,哪来的事仪?再说了,谁还没有点儿小脾气?再怎么伪装都有露馅儿的时候,我就不信喽!”
顾清英大喊一声:“索娜!”
索娜忙伸出食指比在自己的双唇上,示意顾清英小点声,轻声道:“别喊,被鸿姐姐听到了怎么办?”
顾清英瞅了索娜一眼,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儿,喃喃道:“我失业了。”人,无力地侧躺下去。
“嗯?”索娜没完全听清楚,墙那边的顾鸿筝有心灵感应,隐约听到了姐姐的呢喃之音。她停下了急速算账记账的右手,转动着手里的签字笔。暗忖了几秒钟,又大力敲击着计算器上的按键,似是要掩盖住刚才的停顿,以及不小心随风入耳的自言自语。
“你再说一遍?”索娜后退了两步,直坐到床沿处,紧盯着顾清英。
顾清英爬起来,有气无力道:“我就知道,要想转移你的注意力,就得提供一个新的八卦。”她缓了一口气,咽了口唾沫,叹气道,“娜娜,我失业了。”
“真的假的?”索娜不相信,“别胡说八道啊!”
顾清英歪着脖子斜着眼睛,冲着索娜点点头:“我骗你干嘛?”
索娜赶紧挎了顾清英的胳膊,顾清英将头一歪,靠在索娜的肩膀上。
“看不出来啊。失业多久了?”
顾清英鼻子一酸,眼睛里掉出了几滴眼泪,哽咽道:“整三个月了。”
“才三个月啊?”索娜说得不咸不淡。
顾清英坐正身子,将自己的胳膊从索娜的两臂中抽出来,一脸严肃,说:“什么意思?敢情你是局外人,所以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才?听你这意思是嫌我失业的时间太短了吧?合着你巴不得我一无所有呗?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失业三个月了,毫无进账,到你嘴里冒出一个‘才’字。哼,还是学问人总结得好,‘这世上的悲欢并不相通’。”
“哎呀,清姐姐。”索娜想要用撒娇的语气来缓解此时的尴尬。她伸出两手,又要去挎顾清英的胳膊,被顾清英躲开了。“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对你的失业生出消极或是负面的想法,更没有嘲讽和讥笑的意思,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失言失态了而已。”
“哼,行了吧。培训那么几天,嘴是越来越会说了。我是明白了,只要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别人是不会感同身受的。娜娜,你看你这个月也要走马上任正式当班主任了,以后遇到不顺心的事儿啊,你可千万不要到我的面前来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