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走出了大门口,顾鸿筝又回转身来,并不看阮弦,只是强笑道:“我再联络你。”她的嗓子有些哑哑的,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阮弦埋怨迟祝乱说话,迟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哪句话说错了?”阮弦剜了他一眼又一眼,也没说出是哪句话出错了。但她知道肯定有让顾鸿筝不满意的地方。她也有很多话要与顾鸿筝分享,哪里料到会“不欢而散”呢!
“走吧走吧走吧。”她赶他走。
迟祝笑意盈盈,坦然接受:“哎,我正有此意,那就下午再来。我去接儿子放学,晚饭我来做。”
迟祝失业了,但他不是完全无所事事。他有一个前同事找到他,想内推他去自己公司试岗。这个前同事与他关系一般,属于点头之交,大概是在三四年前离得职,走之前特地添加了迟祝的联系方式,逢年过节的时候发条祝福信息。从来都不是群发的那种,而是最简单最质朴的祝福。比如说“新年快乐”、“春节好”、“中秋团圆”之类的。
前同事离职的原因据说有些不光彩,众说纷纭,版本不计其数。他俩不在一个小组,很多事都是听来的。迟祝不觉得那位同事真的如别人口中所说的那样,他有自己的感觉,不需要别人将自己的主观感受强加给他。迟祝收拾包袱回家的那天,前同事给他发了鼓励信息。迟祝第一反应就是他在嘲笑自己,时间也太巧了吧。第二天,前同事给他打鼓励电话。第三天,前同事让他去试岗。这时候,迟祝又觉得自己有点不识好歹。
迟祝从儿子去上学,看着他进了学校。他身形有些胖,小孩子可爱的胖,跑起来浑身一扭一扭的,像是从碗里舀出来的肉丸子,一个不小心滑落出去,咕噜咕噜跑远了。
迟祝上了车,又转了一个弯,驱车前往前同事所在的公司。内推面试人员所填的表格不一样,上面还有推荐人的信息和签名,但那位前同事没有露面。
总经理亲自面试,迟祝看得出他挺想要自己的,但五官总是不松散,直说可惜。迟祝大大咧咧地问什么可惜。总经理开门见山:“你三十八岁了。”迟祝点头称是。总经理又说:“要不你再等等信儿?”
你觉得年龄只是一个数字,你虔诚的相信大器晚成,可是那些公司凭什么要相信啊!
总经理看迟祝的眼神既真诚又慈祥,像一位关切他的师长或是家里的父亲。总经理年纪也就是五十多岁,迟祝该以兄长称呼才对。
迟祝坐在车里给前同事打电话。他有很多问题想问这位前同事。就像男女分手时,其中一方一定要问出个究竟,哪怕是违心的、谎话的,反正就是要问。这真有些婆婆妈妈、啰里啰嗦。
前同事没有接电话,迟祝一连打了三个,都是无人接听状态。迟祝坐在车上,情绪突然失控,泪如泉涌。他觉得被生活狠狠羞辱了一番。路该怎么走?他真的不知道了。
哪里都不想去!不想回自己家,不想去妈妈家,也不想面对阮弦和儿子。哪怕自己的爸妈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等着他,哪怕阮弦和儿子在餐桌旁守着凉了的饭菜候着他,他都不愿去想了。他沐在夜色中,坐在小区楼下发着呆。身旁的路灯可能接触不良,总是一闪一闪的,有些骇人。
顾鸿筝又踏上了另一条路线的旅程。她在家里沉默了好几天,谁都不搭理,但正常吃饭睡觉,还去口才班做兼职,苏柰总是赖在她的怀里,陪着她沉默或是给予她微笑。顾鸿筝问她为什么喜欢自己。
苏柰说:“靠着你,有一种亲近感。”顾鸿筝问:“是妈妈的感觉吗?”苏柰点头,但嘴上说不是:“是另一种亲近感。”这样的话,顾鸿筝竟破天荒有了一丝恨嫁的感觉。她想陶循了。
陶循滞留在国外,一直没有回来,因为公司工作调配的事,他们整个组都没有被接回来,在国内与他们对接的小组也是自身难保。他说自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顾鸿筝说:“什么都不用怕!”陶循说:“只要你不害怕,我就什么都不怕。”
害怕只会消磨自己的勇气。
室内散乱不堪。迟祝因为长时间的流泪,眼睛成了肿眼泡。他无力地仰倒在床上,像一只伤心的癞蛤蟆。他闭门不出已有两天,没有人找他。自己的妈没有来敲门,阮弦没有给他发信息,那边的公司也没有给他打电话。迟祝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世界抛弃了。他从小到大很少哭,这次是哭了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