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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的人家已经熄了灯光，醉月楼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夜是奢靡的开端。

此次使臣进京，皇帝不知是怎么想的，派太子越临和华南王世子越铮一起负责接待。

越铮是他叔父华南王的庶子，前几年没少受那些嫡子的磋磨，毕竟华南王府家大业大，而华南王又是个滥情的性子，少一个竞争者就多一分胜算。

谁知越铮在前年宴会上一鸣惊人，凭着一份极为优秀的策论入了当朝丞相的眼。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华南王见机直接请了封世子的旨意。

他越过了一堆兄弟，一步登天，不免拉了许多仇恨。

不在意者有之，恨之入骨者有之，暗中使绊子的人也不缺。

越临依稀记得，那小子被摁倒在时泼冷水桀骜不驯的眼神。

像狼。

那种只要你弄不死我，来日我就弄死你的感觉。

于是他帮了他一把，代价就是为他所用。

越铮同意了，毕竟聪明人都会权衡利弊。

不过，那家伙向来规矩，夜晚邀人出门的事儿倒是头一次干。

单凭这点，他怎么说也要来探探虚实。

楼中的舞姬不认得他，目色含波地朝他扔着香帕，脂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他皱了皱眉，无端烦躁，恍惚间突然想起了宋清酌。

那人身上总是一股酒香，像是藏了好久的珍酿。

不会让人讨厌，他甚至还隐隐有些上瘾。

身姿婀娜的舞姬凑上前，他回过神，懊恼得舔了舔后槽牙，眼中划过一丝意外。

最近为什么老是想起宋清酌？

越铮在二楼的栏杆旁，一袭白色绣金的锦衣，眉目温润清朗，若是不看性别，就像是平常家温柔的小娘子。

因为这件事，他小时候没少受人磋磨。

他从楼上远远望下去，自家那位金尊玉贵的堂哥阴沉着脸，似乎不悦。

他以为是楼中的舞姬们唐突了这位坏脾气的太子殿下，摆摆手招来管事，眼神示意：“殿下快生气了。”

付海一激灵，擦了擦额角冒出来的汗水，连忙上去赶人。

新来的舞姬们没个分寸不认得人，可他不想惹祸上身。

待付海把人清理干净以后，越铮才摇着扇子上去将越临引进房内，屋里摆放着精致的屏风，桌上放了茶壶和造型独特点心，银色龛笼里的燃香并不熏人，缭缭绕绕地飘起缕缕青烟。

门被一双纤细的手轻轻关上，外界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越铮回身，单膝着地，猛地抱拳行礼，严肃道：“殿下，边疆密报。”

越临正色，从他手中接过蜡封的信，利落地拆开，纸上字迹是他熟悉的样式，只两两三三写了几行，他一目三行地看完，突然没了话。

越铮维持着动作，不明所以地低着头，也没有言语。

于是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沉默。

烛火的影子在墙上荡漾，像是在起舞，楼内的笙歌，少女的娇笑和才子诗人的吟咏隐隐地传入耳畔，歌舞升平，似乎一切都是如此的祥和。

可又有谁知道这些光鲜亮丽是多少人舍命换来的，谁知道这盛世的铸就又埋了多少将士。

君不见。

青海头。

古来白骨无人收。

越临将信扔在桌子上，沉寂下来，声音有些哑：“沈书从说有人偷换粮草，送去军营的都是掺了石子的粮食。”

粮草出了错，等于断了军队的命脉。

他没想到底下的人竟然胆大包天到了这种地步，连粮草都敢碰。

果真是腐败。

千里之堤早晚要溃在这些蛀虫身上。

越铮闻此言，眼里划过一丝晦暗，也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边疆粮草不足，士兵们吃不饱肚子，孑绍若是突然发现出尔反尔撕毁合约，怕是守不住。”

谁也料不准孑绍的想法。

越临沉吟。

“后几日达奚携王妃进京朝见，少不了对方会刁难，这几日的筹办你多加注意。”他沉声吩咐道，手里摩挲玉佩的动作慢了下来，半晌才接了一句，“到时我找机会接触达奚。”

“殿下？”越铮皱着眉，满眼不赞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达奚狡猾善妒，在边疆这一战中本来就是无可奈何才降服，这次入京如司马昭之心，您怎能舍身犯险？”

“他想要试探我们的情况，安知我们不是？”

他面色从容，勾出一抹笑，桃花眼里盈满了危险，就像是胜券在握的猎手逗弄不知情的猎物，姿态悠闲而又胜券在握。

越铮不知道自家殿下哪来的自信。

“还有，让无月去查军饷一事，从京都开始查，但凡经手之人一个也别放过。”他抬头，一字一顿，眼里闪着锐利的光，“怎么吃进去的，就让他们怎么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