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是晔中郡人啊?”谢不暮问。
“嗯哼,没告诉过你吗?”白崚川斩断挡路的藤蔓,“我家离这不远,不过在山上,没必要特意过去。”
“不行!我就要去!”
“对!我要收集资料的,一个人的性格构成和原生家庭有很大的关系,我非去不可!”
谢不暮和席贰叁把脑袋凑到一块,双眼放光,就像一朵诡异的双头蘑菇。
白崚川常常会想,这两个加一起大她十二岁的人真的正常吗?
于是在被吵了一路的情况下,出了密林白崚川还是带她们来到了自己人生前十年生活的地方。
她的老家位于大山深处,是一座很普通的石砖小院落。
“这边实在太偏了,周边两个小县一直没规定我家的归属问题。加上我小时候比较活泼好动,山下很多人把我叫‘碧溪的野人’。”白崚川指着家门前那条清澈的小溪,“喏,这就是碧溪。”
野人……
谢不暮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小白崚川拽着藤蔓在树林间荡来荡去大叫“哟吼”的场景。
“好几年没回来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今天就凑合着过一夜吧。”白崚川推开陈旧的木门,抬手挥散飘落的灰尘。
席贰叁兴奋地冲进院子里,见着什么东西都要使劲地连眨三下眼,身上连续不断地传来奇异的“咔嚓”声。
白崚川嫌弃地瞟了她一眼,继续往屋内走,“家比较小,没什么好介绍的,你随便看看就是。”
谢不暮注意到屋内随处可见的江湖杂谈,随意抽了几本,“师姐,你从小就喜欢看这些啊。”
“是啊,我识字就是通过看这个本子,我娘带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白崚川走到她身后,伸手去指书本上画的各种标记,“看吧,这些都是我做的笔记。”
还真是快乐教学哈。
不知道这俩母女从前的日子过得有多快乐。
谢不暮余光注意到一本兵器谱,它的书页已经老旧泛黄,需要用手指搓开,“这本书都快被你翻烂了吧?”
“可不是吗,谁家小孩不喜欢看这种有图画的东西。”白崚川得意道,“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想学剑的呢。”
“是吗……”谢不暮无所事事地翻看兵器谱,在翻到其中一页时停下,“你喜欢的是明明是剑,为什么要在这做这么多标记啊?”
白崚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一页记载的是撼海刀,旁边还附赠了她的一篇小文章,以及一个歪歪扭扭,却充满了真情实感的“帅”字。
看着这个超大号的丑字,她莫名感到一种羞耻,“呃,就是小时候觉得这把刀简直太厉害了,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刀,几十年来都没刀能撼动它的地位。”
“这倒还好理解。”谢不暮指着被着重标记的“谢不暮”三字,“你标这个干嘛?甚至专门写了一句表示感叹的‘呜呼’。”
“你这个时候倒是识字了哈。”白崚川撇着嘴角说,“这人风评不好,但我私下还是很佩服她的,尤其是小时候特别喜欢听她的故事。就是因为她,我连带着对刀这个种类都很感兴趣。”
“那你怎么不学刀?”
“哎呀你这话问的,真是戳人心窝子。”
白崚川走到摇椅边,拍了拍灰躺在里面,“如果说剑道成功者令人心生向往,这个谢不暮简直强到让人望而生畏。我也只是个会有愱忮心的普通人啦,江湖中谁不都存着侥幸,觉得自己是能于武道登峰造极的佼佼者。如果知道路上有一个自己不可能超越的对象,还不如老老实实换条路呢。”
谢不暮拿着兵器谱在摇椅的扶手上坐下,“我能撕下这一张纸收藏吗?这个‘帅’字简直太棒啦。”
“你撕呗。”白崚川无所谓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师姐最厉害啦,那个谢不暮比不过你’呢。”
“说什么呢。”谢不暮小心翼翼地把纸张折叠放进衣服内袋,“谢不暮是全天下最强的人,我不允许有人忤逆她。”
“倒是忘了你是个冭周人,应该比我对她更有好感。”
“不过强归强,你可要活得比她久才行。”谢不暮双脚一撑,带动摇椅吱呀吱呀摇晃起来,“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书写故事。”
“我也想活长久一点。”白崚川说,“不过生死的事谁说得准呢,小说走向和赤业那边都是谜团,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出意外啦。”
谢不暮没说好听的场面话,因为她清楚江湖的危险,在这种时候安慰反倒有些虚伪。
“身边能信任的人竟然没有多少。”白崚川仰头看她,笑意很轻,“你也知道我家的路怎么走了,如果以后我出了意外,麻烦把我葬在碧溪吧。”
谢不暮双手撑着扶手,竟然有种想摸一下她头的冲动。
一定是因为白崚川的头发毛茸茸的,看着手感很好。
她这么说服自己。
“可以吗?”久久没有等到回应,白崚川再问。
谢不暮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
她现在能信任的人好像也不多了,如果她出了意外,也没人给她送葬。
“师姐,说不定我比你先去世呢,席师姐不是说我这种配角是注定要出事的嘛。”谢不暮侧过头,上半身向着白崚川倾靠,“如果你走在我前面,我把你葬在碧溪。如果我走在你前面,就麻烦你把我葬在冭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