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曳接过来,仔细看了许久,煞白的脸总算有了点血色。
病房很暖和,然而方哲明还是敞开大衣,将姚曳的后背裹进去。
“你看,它耳朵边缺了一块,”姚曳的手停在乔巴耳朵旁,果然那有一块硬币大小的缺口,方哲明没仔细观察过小狗,所以不知道,“是它小时候丢的那次,不知道在哪儿弄伤的,找到的时候伤口已经结痂了,收养它的爷爷说,可能是被其他狗咬伤的,也可能是被村里的小孩拿石头砸的……”
姚曳断断续续说了好多乔巴的经历,最后说到他抱着狗逃离农村,一路跑一路摔,居然逃到城里老房子的楼梯处,才发现身上摔得都是血口子。
那个时候乔巴已经很重了,把狗拽出爷爷家的院子,然而乔巴总也不肯走,没办法,他只好抱起狗没命地狂奔。
带着狗不让坐公交,他就在路边拦了辆黑摩的,加了5块钱,让摩的赶紧开。
到了地儿,他两条胳膊已经使不上劲,好死不死地再一摸口袋,裤兜里的钱包竟不知何时跑掉了,幸好摩的师傅看他可怜,抱怨两句也就自认倒霉地开走了。
方哲明越听越心惊,他和乔巴初见的时候不太对付,好像这狗上辈子跟他有深仇大恨。
最最令他不爽的,是小狗见到应寄跟见到亲爹似的。
如今听了这些故事,他心里也跟着心疼起小狗来,于是主动伸手去摸乔巴的脑袋。
他摸得很生疏,他其实从小到大都跟小动物不太亲近,大半原因是洁癖使然。
这会他用手指碰到狗头,按进去一捋,倒觉得触感其实又暖又软,很是顺畅,就这么沿着狗头摸到狗颈子,颈子里藏着的圆形金属狗牌被他弄得滑出来。
是骨头状的狗牌,大概两根手指并起来那么大,正中被人仔细刻了个“曳”字。
这个字是姚曳亲手刻的,代表了小狗是属于他的,完完全全属于他。
方哲明盯着狗牌看了半天,冷不丁意识到有可能因为这个字,姚曳才会如此地偏爱小狗。
笼子里的乔巴被突如其来的陌生气味摸得睁开眼,继而翻了个白眼后,头回听之任之地重新眯过去。
“哲明,要是乔巴死了,我就真的没有亲人了……”姚曳满脸黯淡,手指轻轻抚在骨头形状的狗牌上。
方哲明想说“你还有我”,可他踌躇半天竟是不敢讲出来。
——他没有底气,在昨天姚曳告诉他只喜欢他之后,他没有底气说出这句话。
“没事,我不会让乔巴死的……”最终,他只敢说出这一句。
输了整晚的液,加上在温暖的狗笼里被主人抚摸着入睡,乔巴的情况在翌日终于有了明显改善。
勉强可以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医生进来检查,用听诊器听了会心脏杂音,随后嘱咐道:“嗯,有起色是好事,今天再输几瓶液就能停了,停了留院观察几天,没什么大事就可以出院了,不过,回去之后要注意,狗狗毕竟年纪大了,要注意饮食合理,运动量也要减少……”
嘱咐了一大堆,姚曳打开备忘录一条条认真记录。
然后他把小狗抱出狗笼,跟着方哲明换到隔壁VIP陪诊室,期间应爸应妈打来视频,牵肠挂肚地聊了好一会。
中午方哲明去马路对面买了快餐,两个人和小狗一起吃完了午餐,护士进来说要继续输液。
VIP陪诊室很宽敞,乔巴也不用困在笼子里,甚至能躺在洗得香喷喷的狗窝里。
地板下有暖气,烘得人和狗皆昏昏欲睡。
昨晚整宿没睡,因此姚曳抱着狗没一会便开始打瞌睡。
于是方哲明脱掉大衣铺在地上,然后让姚枕着他的大腿躺倒,自己则是靠着墙闭起眼睛小憩,两人一狗就这么打盹打到了天擦黑。
进来换药水的小护士拼命憋笑。
为舒舒服服被主人抱在怀里正打着呼的狗子换了药,随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小宝,我送你回家洗个澡吧,”方哲明第一个睡醒,醒来看看天色再摸姚曳后脖颈,发现他睡得满身都是汗,“你出了好多汗,咱们回家洗完澡再来,嗯?”
姚曳伸了个懒腰,把身下垫着的衣服弄得皱巴巴,然后他感觉小狗舔了舔他的脸,于是他的睡意一股脑全被舔干净了。
乔巴已经能坐着了,尾巴砸得地板“咚咚”响,也不像先前那样没精神。
“哲明你看,乔巴好多了!”
方哲明为姚曳恢复笑容感到欣慰,他用纸巾替姚曳揩干净额头上的汗,随后开门叫医生再替小狗检查一番。
弄到夜里7点多才把人从医院里哄上车。
简单在大菜场外的小摊吃了碗面,两个人拎着行李站在老房子的楼道口。
折腾了一天一宿,倒也算值得,回去收拾好各自都冲了把澡。
哪知再出门的时候,外头忽然下起了雨。
已是十二月,气温骤降,隔老远总觉得这雨化成湿漉漉的冰晶直往人领口、袖口里钻。
方哲明站在二楼平台盯着雨幕想事情,姚曳回屋拿伞再收拾点乔巴的玩具带去医院。
出来的时候,方哲明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
新换的长风衣的领子高高地立起来,显得他整个人欣长而挺拔。
然而却有层说不上来的落寞。
姚曳心知肚明。
可是小狗的病提醒他不得不再次面对现实——从一开始,他拥有的就很少,包括方哲明在内,并不会永远只属于他。
“哲明,”锁好了门,姚曳扭头去牵方哲明的手,“你别瞎想,现在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以后也是,以后……”
他想说,以后说不定他也会爱上他。
可谁能保证呢?
方哲明把嘴里吸到一半的香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后踢到楼下的雨幕中,然后他吸了吸鼻子,故意避开目光低头揉捻姚曳的手心:“嗯,我知道,”深呼吸之后,他将姚曳包裹进怀里,“我知道……我愿意等,小宝,我愿意等。”
“好。”姚曳在他怀里不住地点头,冷不防用嘴唇主动去找方哲明的,也不管此刻是在外面,不管会不会被邻居瞧见。
方哲明也是不管的,他亲得很投入,把人抵在防盗门上。
因着渐强的雨声,楼道里的应急灯暗了立刻又亮,生怕冷雨在黑暗中拾阶而上。
彼此嘴里混合着清凉的薄荷以及温苦的烟草,吮着吮着,方的膝盖顶进来,姚顺势将纸袋丢在地上,搂住方的脖颈用力纠缠。
“小宝,我们去车上好不好?”方哲明哑着嗓子问,“我想碰你,就现在。”
姚曳不吱声,热情地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
于是方哲明边亲边等,捂热的手悄咪咪往姚的羽绒服里钻。
按理说,如此恶劣的天气谁也不想出门才对,可偏巧就是有例外。
“小曳!”应妈妈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预料地炸过来,“你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