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一半,应爸爸已经和方哲明聊得愈发投机,酒也不免多喝了几杯。
方哲明跟着沾光,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手伸到桌子底下去捞姚曳的,姚曳嫌他烦,用肉骨头引来小狗,于是方哲明再次沾了满手的小狗口水。
他冲进卫生间疯狂洗手。
应爸爸在外面听见冲水的声音,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于是起身敲门关切地喊他:“小方,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
他只好关上龙头走出来,算下来只洗了5分钟的手。
饭厅已然没了姚曳和应妈妈的身影,应寄按着他不给走,又甄了杯白酒,听那意思是想将他灌醉了好套话。
然而应寄不知道,方哲明的酒量,就是两个应爸爸加在一起也拼不过。
姚曳被应妈妈拉到阳台坐着。
“小曳,你和那个方……小方到底怎么认识的?”应妈妈有些担心,她是老师,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方哲明无论从气质上还是谈吐上都无法同姚曳归为一类,倒不是说怕姚曳受骗,而是应妈妈很难想象这样不相同的两个人怎会亲得住在同一屋檐下。
姚曳抱着腿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他的目光透过房间望向饭厅,正看见方哲明勾着脖子左顾右盼地找他,然后应爸爸说了句什么,两人碰杯笑了笑。
“阿姨,”姚曳将视线从方的身上拔出来,重新投回应妈妈这边,“他妈妈和我爸妈一样,都死在那场空难中。”
“什么?!”应妈妈很是惊讶,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二人竟有这层渊源,“那你们……”
“我们是后来才认识的,”姚曳补充道,“他高中毕业去了上海,工作也在上海,我们今年年中才碰见。”
应妈妈无声地点点头,心想难怪没听姚曳提起过。
“哎,不容易,都不容易啊!”应妈妈摸了摸姚曳的头顶,她其实能瞧出来姚曳同方哲明有层难以言明的亲密感,那不是两个男人间该有的,包括方对他们家的态度,与其说是关系寻常的朋友,更像是第一次上门的女婿。
不然谁会送那么贵重的礼物。
可是姚曳的话打消了应妈妈这股奇怪的念头,同样的创伤确实能令两个成年人变得比周围人更亲密一点。
虽将姚曳当作半个儿子来养,然而应妈妈偶尔还是能察觉到姚曳内心埋藏有不为人知的伤痛,那是谁也无法消解的存在,所以她很想替姚曳介绍个对象,或许爱情的滋润能令姚抛却伤痛,建立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园。
但偏偏,姚曳就是不愿意。
应妈妈为此很头疼。
正聊着,冷不丁有个身影从饭厅走过来。
还未走到近前,只听方哲明笑着说:“曳子快来,叔叔去热了汤,我替你盛了一碗,特别好喝,”说完又对着应妈妈道,“阿姨,这两天降温,您别坐阳台吹风了,快进去也喝一碗汤,去去寒。”
应妈妈笑呵呵地站起身,喝至微醺的应爸爸忽然在饭厅大声唤她:“小芳,别说悄悄话了!快来和你老公喝一杯!”
“哎呀不害臊!”应妈妈笑骂,她立刻趿着拖鞋往外走,边走边嚷道,“孩子们都在呢,瞎叫唤什么,我看你是人来疯,都不准再喝了,酒杯给我收起来!”
于是,喝酒改成了喝汤,还是滋补的老鸭萝卜汤。
喝完众人移步沙发座又聊了会,将近十点姚曳和方哲明才告辞下了楼。
等到应寄进卫生间洗澡,应爸爸捧了杯热茶边喝边问应妈妈对方哲明的看法。
“挺好的,孩子人热心,嘴又甜,我看还特别照顾咱们小曳。”应妈妈的目光从电视机上挪开。
应爸爸闻言抿了口茶,他这会酒劲勉强消下去一半:“你不觉得别扭吗?送咱们这么贵的东西,”说着眼睛朝卫生间一瞟,“还有,你儿子今天也不正常,说话总噎人,跟吃了炮仗似的。”
“刚刚小曳同我说,小方的妈妈也是死在那场空难里,是不是因为这两个人的关系才特别好?”应妈妈问。
应爸爸先是一怔,细想片刻后又摇了摇头:“那也好过头了吧……”他放下茶杯,摸了摸乔巴的脑袋,今天小狗要在应家待一晚,“要是小臭巴能说话就好了,就能告诉爷爷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
打盹的乔巴睁开眼睛,给了个委屈巴巴的眼神。
无奈没人看得懂。
这边还在暗自琢磨,那边两个一前一后追着下了楼,到了二楼方哲明要扑过来抱人,姚曳竖起手指在嘴巴前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他掏钥匙开门,鞋子还没脱,便被等不及的方哲明从身后一把抱住。
将门边挂着的狗绳晃得叮当响。
方哲明喝了酒,意识略微有些昏沉,然而他今天进家门后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疯狂洗手了。
姚曳察觉到了,把人推进卫生间,当着他的面打开水龙头。
自来水“哗啦啦”地淌,淌了几秒钟,方哲明开始忍不住,姚曳按住他的手:“不行,再忍忍!”
又淌了几秒钟,方哲明开始不受控制地挣扎,他眼睛只盯着不停歇的水柱,喉头艰难吞咽,身体又像是有蚂蚁在爬,甚至回想起应家的角角落落,细菌、脏污被他放大成黏糊糊的小狗口水,仿佛再不洗去就要永远镌刻进皮肤里。
“好难受……你就让我洗一次,一次就好!”方哀求道,姚曳的双手已经被他反手钳制,眼看就要冲到水龙头旁。
姚却是忽然将他发狠般地抵在瓷砖上,“不要往那上面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