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书生听得云里雾里。
边上老伯看不惯他们卖关子,主动为书生解惑:“这宋氏制衣行啊,卖的是给修士们穿的法袍,仙盟才是他们最大的客源。宋氏铺子里最低等的法袍,换成咱们的银子,一件也要几百两,凡人里只有达官贵人才偶尔光顾,门面自然不用太张扬。”
幽州太守一年俸禄也才几百两,只能买宋氏制衣行一件低等法袍,书生不禁咋舌,难怪宋家成为首富。
“宋家先祖开创裁制法袍的独门技艺,被修士们追捧,不但积累万贯家财,半只脚也算踏入了仙门。唉——”老伯话头一转,“不过福祸相倚,若没有过往风光,宋家也不至被那妖孽觊觎,全下老小一夜之间惨死。”
“岂止是惨,听说宋宅血流成河,遍地碎尸,一家人愣是找不出一副全尸!”
“我的天爷啊,这是如何下葬,连死了都不让人安生啊!只是为了劫财,何至于下手这么狠毒,那狐妖实在是丧尽天良!”
“妖哪有什么良心可言,就该请仙盟设下结界,禁止任何妖物进城!”
家住城外的人听见这话急了:“什么意思啊?只有你们城里人才是人,我们乡下的就活该喂给妖怪?!”
眼见要吵起来,马上有和事佬说:“哎呦您息怒,他情急想的不周全,不是那个意思。妖患当前,咱们人族可别先内讧。”
“说的是,此事根源为妖物作乱,设结界岂不是画地为牢,把大好河山拱手让给妖怪!”
一个童稚的声音说:“阿娘,妖怪会吃人,我害怕。”
做娘的说:“不怕不怕,我家阿宝很安全。有仙盟保护我们,修士马上就能抓到妖怪。”
幼童得到安慰,仍然害怕,带着哭腔问:“修士真那么厉害,怎么不把妖怪全杀光?我讨厌妖怪!”
他娘被问住了:“修士……修士老爷们也很忙嘛……哎呦别哭了,干净衣服都哭脏了。”
眼看孩子哭得停不下来,女人急忙抱去一旁哄。
身后有人感慨:“童言无忌,却道出了根本。仙盟真想保护我们凡人,为何不铲平天下妖族?”
“仙盟应该不会为了一桩命案大动干戈吧?”
“从前不会。这次未必。”留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意味深长道。
周围人认出此人乃州府小吏,套近乎道:“刘郎中,莫非有内情?乡里乡亲的,跟大家伙儿说说嘛。”
刘郎中压低声音道:“你们不知,这伙妖怪在中洲犯案不止一次了,只是先前的案子要么没抓到凶手,或者抓到了没和其他案子连在一起。宋家这次闹这么大,才发现这伙妖怪在中洲东北自立为王,祸乱一方,公然与仙盟作对呀!”
“太可恨了!那您说,仙盟会出面平乱吗?”
刘郎中摇了摇头:“谁知道,不过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要我说都囤些食物,这段日子少出门为妙。”
有人附和他的言论,有人更焦虑。
马车终于通过城门,谈论声渐渐听不清了。
姬啸满腔义愤,好几次想跟着痛骂,可是想到队伍里就有两个妖族,终是管住了嘴。
他虽然看易无疆不顺眼,但柳意师姐在医药堂多年,很多弟子都得她照拂,她是无辜的。
那些话,柳意师姐听了不会寒心吧?
姬啸不安地看了眼身后,尽管隔着车帘,看不到什么。
修士耳聪目明,柳意当然也听见了城门口的对话,沉下脸,暗骂那些不长眼的凡人。
冤有头债有主,要是一个妖犯错其他妖就被牵连,那人杀人的案子岂不是更多,怎么不见他们株连自己。
只会背后嘀嘀咕咕,有本事抓了那苏云浮啊……诶?等等!
苏云浮?
苏云浮!
柳意心头一震,终于想起这名字为何有些熟悉。
苏云浮,好像是山主旧识吧?当初经常来易山做客的狐妖,穿的花花绿绿的,储物囊总能拿出见都没见过的宝贝,像是无底的宝库。
柳意在易山只是底层小妖,两手空空根本买不起苏云浮任何货物,只敢跟着一群妖凑上去,光看不买。苏云浮也不介意,仍然笑呵呵的,很有耐心。
几百年过去,这样一个妖,也变的为了财宝灭人满门了?
山主……又作何感想?
柳意内心惊疑,想找易无疆确认,又觉得他们两个现下身份尴尬,不便开口,只有保持沉默,生硬地盯着地面。
陆明霜想起空旷的月亮湾驿馆,难道因为中洲东北频生妖患,栖芳渚和无极门忙于应对,才不往月亮湾去,也拨不出人手处理绮音阁的画皮鬼?
似乎说得通,又总觉得不对。
陆明霜神色微凝。
马车里虽然从始至终没人说话,气氛却骤然沉重。
最镇定的反而是钟晓寒,平素最胆怯,遇到这般骇人听闻的案件却不显情绪,只是飞快瞥了易无疆一眼。
外界喧闹仿佛对他毫无触动,易无疆眉目低垂,像在小憩。
实则心神早已飘远,随着趁乱放下的替身傀,先于马车进了幽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