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百年前兽人族的旗帜。
远处狂风大作,沙尘漫天,一时间世界都好似堕入黄-色海洋。
不多时,从那昏黄幕布里徐徐走出群高挑瘦长的人,个个手持弓箭长矛,脚步稳健,破开沙尘往铁杆处走了过来。
那些人大都生得颇为高大有力,手臂腿部肌肉鲜明,头顶或是鬓边腕处都生着动物特征的东西,不时随狂暴的巨风动上一动。
见到河床之中的铁杆,打头一个青年叹了口气,跃过去极轻巧地摘了杆上棉布。
他生着狼耳,动作又轻巧又敏捷,一甫一落地,便捏着旗子,扭头对正中黑皮狼耳的少女说:“狼旗没有变化,看样子,忒弥斯大人兴许没有回来。”
他语速算快,可言语间总带着一抹敬意,显然面前的少女拥有比他更大的权力,很快后者的回答也证实了这个猜测。
“换一面新的,”那少女说,“然后再铺上点油灯,免得又有人在沙漠中迷路。”
“是。”
青年领命去了,少女留在原地,垂眸怔怔望着手中狼旗,须臾用力将其揉成一团,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风沙渐大,日头渐沉,昏暗难看清,少女深一脚浅一脚踏过面前低矮山丘,站在顶端出神地凝望着远处黄褐色的山峦,好半晌,回过头,对上匆匆上山的青年翠色双眸。
“什么事。”她问道,扫了眼沙丘底下行色匆匆的族人,说,“事情办完了?”
对方摇了下头,一只手背在身后,像是捏着什么不敢说话。
狼耳首领一瞥他背到身后的手:“手上捏着什么?”
青年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荷鲁斯之眼此时镶嵌在少女胸-前,居高临下地窥见了那物的完整模样。
就见麦色皮肤中躺着个铁夹子,锋利的齿状刀片安在夹子四周,细看刀尖上还残留着几滴鲜血。
“估计是那些人设下的,”青年愤愤道,“难怪最近狼群死伤那么多,原来都是他们搞的鬼!”
他气得浑身发颤,顿了顿,又问自见到此物后就面色不虞,沉吟不语的首领:“我们真的还要帮他们吗?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对我们做这种事情了!”
首领用大拇指轻轻摸了摸下巴:“……”
青年终于气急败坏地喝道:“伯德勒丁!”
伯德勒丁终于掀起眼皮,一双虎目静静地和青年对视。
“你不相信那些外来的异族人,”半晌,她淡淡地说,“也应该相信我们的神明,相信忒弥斯。”
青年一下熄了声,气汹汹地把头扭到了一边,不甘愿地低头用脚尖拨弄地面上细碎的砂石。
显然对方的气还没有消,伯德勒丁静静凝视他,过了几秒,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脑袋,伸手轻轻呼噜了几下青年毛茸茸的耳朵,正要说什么,却被手下一声惊呼打断了。
“……”她拧眉,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生长雄鹰双翅的高壮男人跑到了山丘底下,捏着片破碎的布条急声喊他:“大人!”
伯德勒丁瞥他一眼,微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讲。
唰——
此刻风沙骤起,显然是沙尘暴就要来了,沙丘流动性骤然变得极强,除了狼兽人几乎无人能够登上去,那鹰兽人思索片刻,索性展翅一震,整个人猛地蹿高数米,悬于高空急声嚷嚷:“在孟菲斯北部,疑似发现遇难异族人!”
伯德勒丁眸光一动,当即从山丘之顶一跃而下,一拍裤管沙尘,扬声命令道:“沙尘暴在即,鹰兽人带着其他食草兽人会驻扎地准备防灾,其余狼兽人跟着我,去沙漠北部救人!”
周围人窃窃私语,伯德勒丁眉梢一拧,正要开口质问,刚刚还在闹脾气的青年倒是先她一步跳了出来,怒道:“我姐的话,还不听令!”
他一挥手:“所有人,听首领的命令,记得,无论如何,我们都该守着这个文明,直到我们的神明归来!”
天昏地暗,黄龙腾起,天际处一线波涛翻滚而来,所经之处无人生还。
面前视线越来越昏暗,方圆百里早已人畜不分,伯德勒丁骑着头狼在沙漠中引路,昏黄之中只见一抹绿光划破口子,生生造出了一条路来。
其余兽人双眼死死盯着那抹莹莹绿光不放,咬住头狼尾巴紧紧跟着,终于等到头狼停下,抬眸就要松一口气,却从首领模糊的背影里窥见端倪。
黄沙中,伯德勒丁跨坐在头狼身上,双手紧紧握着缰绳,肌肉形状极漂亮的肩膀僵硬地紧绷,墨色长发垂落在肩头。
几秒后,她缓缓抬手卷起长发,荷鲁斯之眼在胸-前划过一道翠色的流光,很快就被沙土掩盖。
但对方显然已经不在乎这一秒了。
“放!”
长剑破空而来,刺破黄沙,划开昏黄天幕,如雨般直直映入了狼兽人瞪大的瞳眸中!
“后退!”
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唤回了所有兽人的理智,只不过三秒时间,所有狼兽人便已穿戴好盔甲,吆喝身下的狼群头也不回地冲出箭雨所及之处。
但终究还是太迟了,这场暗杀早在几日或是几个月前就已准备周全,极速后退的狼兽人奔逃不过三百米,就见前方灰蒙蒙的烟尘里出现数不清的高大身影,听见狼群疾驰时的喘息声,立刻下令:“杀!!!”
顷刻,遮天蔽日的箭雨在狼群被刺穿腹部的嘶鸣声中俯冲而来,嗖嗖声不绝于耳,呛鼻的血雾登时在空气中腾起,滚烫的鲜血成批成片地泼洒在土黄的沙尘上,又被紧随而至的沙尘暴掩盖。
待沙尘将歇,箭声停止,方圆百里的土地上,已经躺满了狼兽人,整个兽人族精锐部队的尸体。
另一半部队从远处疾驰而来,打头的人血淋淋手中拎着一个半大少女的头发。
骆驼奔到尽头徐徐停下,白面斯文的书生下了骆驼,一甩手,将双目圆睁、口唇皲裂的头颅丢进了沙漠中。
“搞定,诺姆先生,”那逆光站着,面容清秀的书生笑道,“部族里剩余的妇孺,都已一个不剩全部杀害,我们放了三场火,目前没有活口,连尸体都烧成了灰。”
刚刚在沙尘中指挥的军人摘下了遮掩面容的头盔,露出钢铁面具背后俊美的五官。
“这里也是,”他说,“处理干净。”
书生领命,刚行两步,听见长官又淡淡地开口道:“伪装成沙尘暴,等忒弥斯大人回来,别说漏嘴了。”
他说着,掏出从兽人那进口的上好烟叶,点燃,抽了几口。
“兽人的东西就是好,”他弹去烟灰,细嗅上等烟叶不同凡类的香气。
“收拾干净,叫上兄弟,一道去部落里再瞧瞧有什么好东西,届时我们平分!”
四野寂静,死人无数,这话便被风刮得极远,经过每一处,都会驱使着正在分割和焚烧尸体的人抬起溅着血滴的面庞,高声欢呼。
在穿破黄沙的新月铺洒下来,他们面上的血珠闪闪发光。
叮——
荷鲁斯閤上了疲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