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德勒丁笑意一顿,两只狼耳咻地直起,俨然是要迎战动作,然而还未等她出声动作,从褚寻鹤左肩旁突然飞来一把长枪,枪尖烁烁一点寒光,快如闪电,咄地一声扎进她脚前地板上!
“谁?!”电光火石间,伯德勒丁一脚踹翻凳子往后一退,手中刀还未出鞘,已经迫不得已举起丁丁当当挡去三枪,怒道,“给我出来!劳拉!阿迪斯!”
门外立刻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只可惜还未等人应声而来,那结实的石门就被人一脚踹开,熟悉的少女声音此刻尖利到让人胆寒:“好大的胆子!”
伯德勒丁神色一滞,抬眼果见天照俏生生地站在门槛前,一手持刀,一手举枪,分明是甜美可人的长相,此刻却无端地腾起杀意,好似个没有感情的杀神。
她在那毫无感情的目光下轻轻打了个哆嗦,半晌剑眉一拧,朗声怒喝道:“既是他犯的错,自然需要他来弥补。”
顿了顿,又咬牙说:“否则,你们别想知道关于荷鲁斯的任何线索!”
“为了让温珣去死,甘愿用能平反你族人冤屈线索做赌注,”清冽男声响起,是褚寻鹤撑着椅子站起身,召来吟春,点燃满室灯火,在明晃晃的火光中淡声道,“真狠心。”
伯德勒丁哼笑一声,望了望持刀拿枪,神情冷冽的两人,说:“我原先,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她往窗外瞟了一眼,眸中倒映出天边不正常的深蓝:“但我没有办法,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挽救这个畸形的国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挽救,有时候在我看来,整个国家覆灭了,不存在,或许更好。”
或许这也是汜叶国其中一部分人的想法,褚寻鹤和天照对视一眼,拿着武器缓缓上前。
伯德勒丁不太在意他们的举动,兀自出神,喃喃道:“但谁让忒弥斯还爱着这个国家呢?”
窗外忽然狂风骤起,将窗户吹的啪啪作响,却不裹起沙尘,像是有意隔了一层空间刮蹭。
悠悠间褚寻鹤听见一声悠扬悦耳的长哨,和伯德勒丁无声的呢-喃混杂在一起,被渗进来的风吹的七零八落。
他心中骤然一空,心心念念的一切似乎也被这场狂风刮走,连那满涨的情愫都全部消弭。
身后天照辨出了那声长哨,也看出沙漠土黄天际腾起的深蓝到底是什么,下意识地望了褚寻鹤一眼,别开眼假意观赏墙上粗犷的画作。
那些画作的落款几乎都是阎摩族,有些线条锋利又凶狠,像是在发泄,有些倒是温和柔软,一看就寄托了不少希冀,她一幅幅看过去,伸手取下最后一幅,递给伯德勒丁,说:“那如果,忒弥斯希望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伯德勒丁一怔:“你说什么?”
“你想让神明补钟,无非是因为没有其他办法了,”天照见她有反应,立刻上前一步说,“但如果忒弥斯告诉你有办法呢?你还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顿了下,她指了指对方手中那张线条利落又温柔,色彩浓烈热情的画:“毕竟你其实也不喜欢杀-戮,不是吗?”
“……”
伯德勒丁往后退了一步。
天照或许这前几百年都没有窥-探过什么人的心思,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第六感敏锐的像头野兽,因此大多数时候,就算没有刻意去探,她也能把对方心中想法说出大概,故而在驯服人上很有一套。
显然伯德勒丁已经走进她的陷阱中,左右思索纠结许久,最终紧紧握着画框松口道:“你们想要什么?”
说罢,犹豫一瞬,又补充道:“趁忒弥斯的面子在我这还有用,想问什么赶紧问。”
褚寻鹤收了吟春:“荷鲁斯之眼是不是在你这里,还有,卡特琳娜到底在预谋什么?”
伯德勒丁当即扫他一眼:“不在,又或者说,曾经在。”
“那现在在哪?”
他问得很急,伯德勒丁定定注视他许久,突然展颜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她顶着这抹笑说:“很急?”
褚寻鹤窜到喉头的话又落了回去。
他陷入沉默。
伯德勒丁并不在意他的失语,哼笑出声,又扫了眼窗外的深蓝色的半边天幕:“这个沙漠就这么大,荷鲁斯这种神器,除了我,没几个人能保护好它。何况……想要让阎摩族向我们一样往兽人方向转移,单凭时间魔力可不够。”
她说罢,双手抱臂,靠在窗台上端起了最后一杯茶,冲褚寻鹤遥遥一敬:“至于卡特琳娜,她不过是在为这具死去的身体报仇而已。”
“怎么报仇?”
“就算最后忒弥斯能够给所有阎魔族人一个交代,之前他们所受的屈辱,也无法被掩盖,卡特琳娜不过是想要为自己讨回该有的回报,我对此表示支持。”
褚寻鹤听懂了,脚尖一点,茶杯弹起稳稳落在手心。
伯德勒丁等他将茶水喝完,又说:“真可惜,你把他送走了。”
褚寻鹤放杯的动作一顿。
狼耳朵的女子看出他的戒备,耸耸肩,语调轻松道:“不然,我还想向他要个签名或者照片——当时族里,有几个姑娘做梦都想见他一面。”
说完,自己也觉得蠢,自嘲道:“算了,人都死了,想那么多,也没什么必要了。”
……
天地异色,海水倒灌。
哨声破空,长吟紧随。
温珣刚吹完一声,骨哨离了唇-瓣,就见地平线窜起浓浓深蓝色的云朵,以闪电般的速度向自己的方向袭来。
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神色木然地等了一会,听见远方吹来的风里藏进鲛人婉转悦耳的曼妙歌声。
那是自汜叶万里之远的亚特兰蒂斯才有的歌声,可震天地,也可斩兵器,杀魔物,惑人心,温珣带着忒弥斯和尼奥尔德并肩站在窗边等,彼此面上都浮现出一抹怀念。
上一次听到这首歌是什么时候?五百年前?还是六百年前?没有人记得清楚,只知道这没有杀意怒火的歌声果真还是那般悦耳动听,犹如天籁。
天边那浓云渐渐近了,带来淅淅沥沥的小雨,折射阳光后如粒粒碎金,无声而平等地落进所经每一片土地。
终于,那雨落到了卡纳克神宫。
温珣往窗外伸出手,指尖感受到那冰凉而濡湿的触感,先在指尖跳跃,最后伸到了掌心。
直到最后,万千水珠凝结成一只修长的手,用力捏住他的手指,伴随着轻而浅的雨声,摸了摸腕骨上大了一圈的镯子。
这般之后,那半空中才睁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和温珣对视。
“温祭秋?”一如既往低沉沙哑的嗓音,细听尾调倒是有些不可置信的颤-抖。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