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无声,长风拂动风铃。
过了片刻,忒弥斯才像是刚刚找回自己声音一样,很轻很轻地说:“算吧。”
“至少我找到他了。”
温珣握紧她的手:“其实我没有真正的经历这一切,大部分是从后世的史书上得到的,抛却加工、抹黑和主观情感的描写,最终复原出这段历史——或许,后世为了美化你们的情谊,将历史篡改了也不一定。”
“这是你失踪五百年里经历的吗?”
“其中一个,”温珣声音沉沉,目光飘远,瞧着已经越过了最远处的地平线,飞到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去了,“我在……之后,把一缕神魂留在了大陆上。”
“那个未来,大陆的结局好吗?”
“……”
温珣突然默然不语,目光停顿,双眼紧紧闭上又迅速睁开。刚刚他在脑中竭力搜刮却一无所得,就好像有人从他储存记忆的橱柜中抽去了关于那个世界的所有记忆,只把那虚无的空白留了下来,冥冥之中似乎有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带来眼眶的酸涩和从舌根泛起的苦味——这是悲伤的前奏,看来这段记忆并不美好。
沉默半晌,他用力搓了搓十指,喃喃道:“我不记得了……这好奇怪。”
再严重的时间磨损,都不会将记忆完整的挖去一块,除非……这部分的记忆是被人取走了。
可谁敢取神明的记忆?
眼前闪过某个熟悉的身影,温珣心念一动,当即扶着墙壁站起身,对忒弥斯沉沉地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忒弥斯一把拦住他:“不行,你的烧还没退,要买什么我让侍从买。”
“这件事你的仆人办不了,”温珣扭头,直面神明的注视,不容置疑地说,“必须我去——劝住褚寻鹤,我马上回来。”
……
显然酷热和高温没有阻拦游客的热情,一脚踏过用木板和铁钉制作的牌勔,褚寻鹤一压帽檐遮住刺眼阳光,望着泥沙路两旁云集商贩陷入沉思。
天照草草扫了一眼:“怎么这么多人,现在是旅游旺季吗?”
身后乔装打扮一番的士兵讷讷称是,褚寻鹤拧眉,沉默半晌,突然对士兵说:“你先离开。”
“大人!”
褚寻鹤斜睨他一眼:“你受过训练,那些人一看见你的身形立刻就能辨认出身份,到时候就糟糕了——先走吧,回去告诉忒弥斯,让她先封-锁通往沙漠的道路,防止游客进一步增多。”
“大人,旅游业可是汜叶的支柱产业……”
话未说完,褚寻鹤已经抬手比了个闭嘴的手势:“这句话应该是对你的神明说,而不是对我。”
“……”
对方不敢言怒,嘟嘟哝哝地离开了。
褚寻鹤压低了帽檐,一手轻轻拂过双眸,将过分耀眼的金色瞳眸伪装成琥珀色。
天照跟在他身旁,见侍从走远了,才拨开黏在胸-前的发丝,说:“阿河村是通往阎摩族居住的孟菲斯城的必经之地,若是此地也遭到袭击……”
“赫利奥坡里斯是汜叶的首都,一年要给孟菲斯输送成千上万吨基础的生活物资,供生活在那里的阎摩族使用,”褚寻鹤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对方真的被挑动在这里掀起叛乱,到时候赫利奥坡里斯里的阿蒙拉族就有足够的理由断绝供应,届时全城将近百万的兽人都将面临渴死和饿死的威胁,叛乱和审判,就是迟早的事了。”
天照:“所以孟菲斯城里的骚动,由此而起吗?”
“至少应该是有人散布了谣言,掀起骚动。”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孟菲斯城时看到的情景吗?”褚寻鹤看她一眼,“那里的人对从绿洲前来的人非常戒备,如果不是后来有人喊来了现任阎摩族首领拉,恐怕情况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挤进人群,没有了侍从的跟随,周围商贩看他们的目光总算柔和些许,天照仗着自己是异国面容,顶着烈日摘下兜帽,好奇地左顾右盼:“都说阎摩族人手相当巧,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说到拉,你和那位首领谈得怎么样?”
褚寻鹤走到其中一个商贩摊子前,从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拿起一根镂金绿宝石凤簪:“他非常赞同我的提议,毕竟,一旦任务成功,他们身上的诅咒,也会得到解决的办法。只不过……”
身侧人头攒动,声音鼎沸,天照难得有些听不见对方的声音,蹙着眉凑近了些:“你说……”
铮!
褚寻鹤恹恹垂着的眼皮骤然一掀,眼中迸-射-出凌厉杀光,谁也看不清他到底在哪个时刻抽出了刀,所有人只察觉眼前白光一闪,旋即刀鸣破空,火花四射,一把短匕被铛地撞开,直直埋进旁边泥地里,瞬间便掀起漫天黄土!
一片尘土中,天照当即沉臂握住鞭柄,五指一捏,长鞭还未出鞘,便被一只手生生摁了回去。
低低嗓音从头顶洒下:“不用你出手,把周围几个孩子看好就行。”
说完,手腕一抖,剑光破雾,吟春剑瞬间出鞘,就如背后长眼般格上来人狼牙棒。
当啷!
刀光火星当即迸出,刹那常人难及的千钧力道压顶而来,褚寻鹤拧眉,正要施力格开,耳尖却在混乱中轻轻一动,捕捉到某些混杂在风声中的动静,眼皮轻轻一跳!
多亏百年的和平并没有磨去他的敏锐,电光火石间寒气直冲大脑,褚寻鹤甚至连头都来不及回,侧身下意识抬手一握,一把发着血光、细长若柳叶的长刀就险险止戈在眉心。
手掌划破爆开的血液顺着剑身滴落在鼻尖,他轻喘口气,左手不顾疼痛握刀一拧,在刀身受不住偏移的瞬间格开狼牙棒往身后猛推,哐地撞上摊子。
小摊上琳琅商品当即丁零当啷洒落满地,那根凤簪在泥地里滚了两圈,被一只血手轻轻捡起。
褚寻鹤小心翼翼地将不染鲜血的簪子送进口袋,一甩满手鲜血,扭头冷冷望着沙尘中隐隐绰绰的几个人影:“兽人?”
他微微眯眼:“为什么来杀我?”
沙尘飞溅中,人影似乎换了个姿势,须臾,那个抡着蓝牙棒的高大男人低低笑了一声,沙哑而冰冷冷地说:“因为我在你身上闻到了香气。”
黄沙中,他那双属于猎豹的灰色眼珠一动,露出对杀-戮和血液本能的兴奋:“来自赫利奥坡里斯卡纳克神宫里燃烧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