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门徐徐推开,衣着光鲜的侍从端来摆盘精美的菜肴,玛尼跟在卢修斯身后,走过一条摆满石膏木雕的长廊,看见林奈娅正蹲坐在尽头地板上,逗弄着一只脏兮兮的白猫。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温柔的白光,为少女披肩金发镀上圣洁的光晕,也许是因为玛尼前来拜访的缘故,她特意换上一条冰蓝色纱裙,宽大的裙摆如最柔软的云朵般铺在瓷砖地面上,衬得云朵之中的少女越发轻盈美丽,简直像个精灵。
一位年过中旬的女仆战战兢兢地站在她身边,见到远远走来的卢修斯和玛尼,本就难看的面色越发青白,立刻拍了拍林奈娅的肩膀:“小姐,别玩啦,脏得很,快和我去洗洗手……”
“不,”林奈娅皱起秀气的长眉,“这只猫在雨里淋了好久,肯定冷透了,我要给他洗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的。”
“那、那我们带着白猫一起去……”
“可是它还不想洗,”林奈娅眨着她那双澄澈的暗绿色眼睛,不情不愿地说,“它说,它想和我玩会。”
“哎呀小姐——”
“既然林奈娅喜欢,就让她玩会,”卢修斯走到佣人面前,淡淡瞥了女佣一眼,“一只猫而已,又会怎么样?”
“呀!”少女蹦起来,“是哥哥!还有暮那舍!”
玛尼看见她满眼毫不遮掩的欢喜,顿了顿,强行将方才的不悦压下,含笑道:“嗯,喜欢猫?”
“不止喜欢猫,”林奈娅凑过去,将白猫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递过去:“只是它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它。”
玛尼哦了一声,接过去,就见那猫将淡粉色的鼻尖凑到指缝闻了闻,半晌柔柔地喵呜一声,趴在温热手心,不动弹了。
林奈娅哇地一声笑了:“它喜欢你!”
手心软茸茸地,很是奇妙,玛尼用手摸了摸白猫温热的肚皮,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嗯。”
卢修斯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看着林奈娅在玛尼面前撒娇卖乖,半晌正儿八经地一咳嗽:“林奈娅,吃晚饭了。”
林奈娅立刻转过身,华丽的巨大裙摆在地上画出水波一样的圈:“啊,到了暮那舍给我答案的时候了呢!”
玛尼一呆,卢修斯同样一愣。
方才争吵不休,早就忘了哄孩子这事,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心虚。
气氛堕入冰泉,只有林奈娅丝毫不受影响,奔奔跳跳地跑进餐厅,几秒后抓着一-大捧鲜花冲了出来:“哥哥!是百合!”
玛尼转过头,就见少女抱着束比自己都大的白百合,连跑带跳地扑进卢修斯怀里:“你叫人摘的吗?”
卢修斯抱住她:“嗯。”
“哥哥真好,”林奈娅笑弯了眼,“自由之神会保佑你的。”
玛尼有些错愕地挑了挑眉:“自由之神?”
“暮那舍没见过吗?”林奈娅从卢修斯怀里探出头,“就是那位在神明祭典上特别特别漂亮的哥哥,他头上戴着绿宝石,每一次祭典都会摸我的头哦。”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少女笑弯了眼,呼地吹走黏在唇角的金发:“每次被他摸头,即使是阴天,我都像是站在太阳下面,全身暖融融的,特别舒服。”
少女被她的哥哥贴着耳朵说了些悄悄话,随即离开他的怀抱,抱着那捧百合走远了。
卢修斯走过来,神色看上去有些不自然:“尼奥尔德很喜欢她。”
他想了想,失笑道:“也许是因为,林奈娅的普拉塔做的非常好吃吧。”
“她拥有这世界上最圣洁的灵魂,这种人,很难长寿,注定魂归自然。”玛尼说,“你们家族被降下的诅咒,让圣洁者痴傻,罪恶者聪颖,同样也削减了前者的寿命,延长了后者受苦的时间——但是林奈娅活下来了。”
“那是因为自从她十二岁开始,就再也没有走出过庄园。”卢修斯眼神阴骛,“每天,我都让阿勒加紧紧保护她,不让任何危险的因素靠近。正是在这样无害的幻环境中,她活到了现在。”
“可笑,”玛尼摇摇头,叹道,“你竟然以为,凡人可改天命。”
“林奈娅·斯蒂文,”他望着少女纤细的背影,“她身上的寿命线本来已经走到了尽头,却被另外一条生命线接上,这才能继续活下来——那么你猜猜,愿意赠与寿命的,能够和命格抗衡的这位恩人,是谁?”
“……”
卢修斯别过眼:“我不想猜。”
“我四岁就没了母亲,先生,”沉默一会,他开口,犹豫道,“我的母亲,那位美丽的精灵,因为诅咒而疯癫,在折磨了我四年后,终于从高楼一跃而下,摔成一滩肉泥——最后甚至没有人给她收尸,因为在米德加尔特,自杀是最严重的罪名。”
玛尼看上去并未对这样的惨剧动一丝恻隐之心:“我看得见,你的身上,只有强行续上的兄妹姻缘,其他的姻缘全部断开,痛苦和罪孽缠绕不散,说明你曾遭遇了非人的虐待——来自你的父亲。”
“是的,”彻底揭开这层伤疤,卢修斯的面色说不出的难看,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是的,我的父亲,那位圣洁的达米安大人,将我扔进雪地里,不给水不给吃,像个牲畜一样,和一堆人挤在马棚下面,什么时候能当这里的老大,什么时候就出来。”
“您成功了,”玛尼说,“也成为一名出色的政治家。”
“的确如此。”
窗外暴雪又下,室内温度便降了两度,管家连忙让人拿来火盆和暖手炉,生怕冻着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