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就有,”尼奥尔德望着他,银白色的眼睛在昏夜里发光,“十有八九,他受这么严重的伤,就是为了求这根红绳。”
“没有任何办法解开了么?”
“这根红绳控制他的心智,”尼奥尔德说,“换一句话说,他如今还能保持清醒站在你面前,全靠这根红绳牵扯,若是强行解开,你认为呢?”
“……”
温珣凑过去,自欺欺人似地问:“那根红绳,另一端绑的是谁?”
话音刚落,就见昏暗中尼奥尔德拿一种瞧傻子的眼神注视他,半晌嗤笑出声:“当真是呆子,连这都不愿意相信?”
温珣心下一凛,面上依然装傻充愣:“我怎会知道,我又不是他……”
“你当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尼奥尔德打断他,瘦长的手指轻轻敲打腕上动脉,似笑非笑地斜看他,“可你是他放心上五百年的人,这红绳,除了为那时不知生死的你求,还能为谁?”
毫无可猜测的余地,温珣乖乖闭上嘴,再度:“……”
尼奥尔德见人终于认清了事实,舒舒服服挪动身子,换了个姿势,朝前凑到温珣面前,鼻尖相碰,吐息缠绕,暧昧地犹如一对眷侣。
半晌,他就着这个姿势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说吧,还有什么想问的?”
温珣尝试性的开口:“你的眼睛……”
“这个除外。”
身旁不悦的嘟哝登时没了,过了许久,响起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尼奥尔德扭过头,见到一个瘦高身影摸着黑在寻着什么,没忍住凑过去:“做什么?”
温珣闻声回过头,金色的眸子冰冷冷的,像是骤然失了温,望着尼奥尔德:“去找卢修斯,我相信,他这时候定是没睡。”
“你找他做什么?”
“问你的伤。”
“你觉得他会回答?”
“如何不会?”
“……”
尼奥尔德无奈,半晌,刚刚离开被窝就冻得更个冰块似手指握上他手臂,没什么力气地捏了捏:“回来,我冷,我说。”
温珣得到回答,含笑着又将根本没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去,重新盖上被子,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尼奥尔德也面对面躺下,五指依旧紧紧抓着温珣的手臂,文不对题地说:“没看出来,对他还挺有信心啊。”
他边说着边突然伸长手指搭上温珣的手腕,须臾屈指弹了下:“不对劲,你的脉搏怎么突然这么混乱?”
温珣侧躺在昏暗中,这一次烛光刺不破这浓黑的夜幕,饶是尼奥尔德完好的视力也只能看见修长身影躺在自己眼前,银发积雪似的披散在床榻上,在月辉下熠熠发光。
半晌,尼奥尔德才听见温珣气息不稳地哼笑一声:“动了点力量,不用担心。”
他当场脸就寒下来,眸底跟淬了冰似的,森然喝道:“温祭秋!”
“急什么?”面前人的怒意铺面袭来,温珣却不闹不慌,施施然半阖了眼,语气带笑,“只是去瞧了瞧卢修斯身上到底藏了些什么,又不是当场要和塔尔赫尔拼命。”
尼奥尔德没接话,神色冷漠,指尖紧紧捏住温珣手臂,五指青筋分明可见。
过了许久,他才咬牙道:“那你瞧见了什么?”
“黑。”
“……”
“和他的父亲,金色的达米安迥然不同,”温珣低垂着羽睫,颇有兴致地说,“这位斯蒂文·卢修斯,周身环绕的居然是浓墨一般的黑色。”
米德加尔特一国因着和精灵之森埃尔夫海姆毗邻,相互依靠,国人不论男女老少,凡人法师,身上都会有常人无法看见的奇妙色彩,色彩的深浅,就代表着这个灵魂的品质。
像卢修斯这样通体漆黑的,通常只有作恶多端的极刑犯才能拥有。
可是偏偏,斯蒂文·卢修斯,是一名圣骑士。
甚至,是金色达米安的后人,是离神明最近的当权者。
这样的人,却拥有罪大恶极的灵魂色彩,当真让人惊讶。
气氛刹那堕入深海,好似声音都被海浪吞噬,消弭在摇曳烛火中。
长久,尼奥尔德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须臾又是一阵嘶哑的咳嗽,顿了数秒才哑着嗓子:“真是,着什么急?”
温珣依旧在黑夜里凝视他,金眸璨若烈阳,眸中含情一片。
埋在被窝中的手摸索着凑上前,搭在捏住自己手臂的冰凉指尖上,用手心热度去温暖冰块似的手指,他半阖着眼注视于他而言模糊的前方,语调放松:“这是你不赐予他注视的原因吗?”
“……”尼奥尔德在那片暖热中败下阵来,闭了闭眼应了声或许。
“为了让他登上这至高无上的位置?”
“……”
“不。”几秒沉默后,尼奥尔德摇摇头,“不,我没有赐予他注视,或是精灵没有选择他,只不过是时机未到。”
温珣对这个答案显然不太满意,拧眉正要开口,就听尼奥尔德清越又难掩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温祭秋,你可知,我为何连夜将你叫来,甚至,还要刻意避开褚寻鹤?”
“……”温珣心中一怵,当即紧声道,“为何?”
“因为暮那舍。”
温珣愣住,回想起玛尼吃的两腮圆滚的模样。
在他对面,自身难保的神明费力度过去一息神力,勉强稳住惊乱的脉搏,这才蹙着眉,有气无力地继续说:“因为,我在这个国家,看见了智慧之神阿哪希塔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