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珣不适应地抽了下手:“无妨,我自己来。”
谢共秋边轻轻擦拭边劝阻,俨然是在刚刚几分钟内根据帝君对其的态度重新衡量温珣的地位,恭谨道:“冥陀兰若不立刻解毒会导致一周内味觉痛觉丧失,温公子不必拘谨……”
话没说完一只大手横空拽走手上白帕,褚寻鹤面色如常地抢过手帕囫囵包裹住手指,淡声道:“我来。”
面上平静如此,眸中乍现的金色光泽倒不像那么回事。
谢共秋:……
谢共秋乖巧收手,退至一边无言和宋泊舟交换了一个眼神。
褚寻鹤不算温柔地把那根手指上上下下擦了个遍,又从兜里掏出解毒药丸塞进温珣嘴里逼人咽下去了,这才像对待兔子一般捏住温珣后颈,重复了一遍:“哪来的?”
温珣垂着目光不说话。
方才自己一路过来碰了多少地方,要一个个数如何数的清,温珣服了药懒怠异常,恨不得立刻窝回客栈床上睡觉,一声也不愿意吭。
褚寻鹤捏着后颈软肉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见人半天没回声,显然是不想答话了,索性一手扣住对方,扭头看以扇掩面不忍直视的白笙:“一路过来的桔梗花丛,可有异样?”
他面色如常:“去看看。”
白笙走进盛放花丛,抬手轻拂洁白花瓣。
阆风国民中有部分人生有五行灵根之一,可从天地灵气中汲取元素精华,进而修习仙术,延年益寿,这是新神空桑给予自己国民的恩惠,让一部分幸运的孩子能够长命不衰,护卫凡人。
白笙生来就有木系灵根,父母皆为平民,于此更加欢喜,督促着孩子拜入师门修习仙术,只是白笙本人从不艳羡长生不老,百年来若不是温珣言而无信了无音讯,她或许早已和父母长眠于某处黄土之下。
手心下黯然蓬勃的绿色灵光渐渐聚拢,长风转瞬而来,手下花瓣绽放出耀眼光芒。
须臾,白笙收回手。
“此花已经被冥陀兰感染。”
温珣愣住,此刻意识到自己指腹上沾染的冥陀兰从何而来,手指下意识微微屈起,乍看之下像是勾住褚寻鹤的手。
褚寻鹤低眉瞥了一眼,一声不吭地收紧,将整只手拢进自己宽厚的掌心。
古国帝君的手温热又干爽,指节指根裹着薄薄的刀茧,掌纹深而绵长,因为曾经常年奔波迎战的缘故略显粗糙,像极了这凡世每一个普通人,也像极了这个国家每一位岌岌无名的士兵。
温珣出神地回忆了下百年前那双搀扶自己的手到底是什么样——没回忆起来,于是凝神看白笙利落布阵施法,象征性挣了挣手腕,没挣脱便任由他去了。
百年前空桑便喜欢这样握着自己,反正秋寒霜重,对方手心温热,握着很是舒坦,他便也并不嫌弃,高高兴兴地由着他,甚至亲亲热热地朝对方靠的近些。
褚寻鹤察觉到他的动作,无声收紧了力道。
两人面前白笙已经布阵施法,翠绿光波以那朵受污染的植物为中心如水纹般波动,渐渐又腾跃而起矫健似游龙,朝花朵中心靠近,随即法阵四角光芒乍现,无数绿色线条如游蛇般扭转升起,从四个方向猛地刺向花蕊。
扑哧一声,当真如刀剑入肉般,线条刺破花蕊长驱直入,巨龙般的光波将整朵桔梗花尽数包裹。
幽深的紫色雾气渐渐被抽离花蕊,白笙面色轻松地变换手势,正待收尾结束,一旁温珣突然急声喝止:“停!”
白笙一怔,手上动作下意识顿住,绿色光芒止步不前,冥陀兰化成的雾气在光芒造就的牢笼中不耐地乱窜,砰砰撞击牢笼内壁。
温珣上前两步,抬手要去碰朦胧紫雾,宋泊舟惊出一身冷汗,急匆匆要去拦,被褚寻鹤抬手阻止,垂着眸停在原地。
温珣轻轻抬起手触摸绿色牢笼,他的视力相比之前退化良多,法阵触发的强光刺得他眼睛微微酸胀通红,泪眼朦胧甚至无法睁开,只能眯着眼在牢笼壁上胡乱摸索。
奇妙的是那紫色雾气却像从他身上辨认出什么,指尖相触的须臾乖巧和顺,毛团子一般在他指上轻轻摩挲,丝毫没了方才的嚣张狂躁。
温珣微微蹲下身,让那团紫色雾气和自己对视,指尖灵力一闪而过,划开小口好询问这抹虚无缥缈的气息:“你来自哪?”
沙沙两声,褚寻鹤走到他身侧,抬起一指戳在雾气表面,渡去一抹纯正的仙力。
那抹仙力至正至纯,修仙者得一息便可精进许多,何况一缕不知来处不知去向的无名幽魂,众人只见下一秒紫雾左右摇晃,噗地一声幻化成一只软软的紫毛团子,啪唧扑进温珣怀里,又嫩又亲热地唤了一声:“兄长!”
温珣:……
褚寻鹤:???
褚寻鹤当机立断揪着紫毛把团子拉出来,冷着脸瞪他:“不可胡言乱语。”
“若无兄长,我早就已成阵下亡魂。”那紫毛团子轻飘飘地,声音稚嫩如幼童,甚至还有些口齿不清,趴在褚寻鹤掌心努力扭头瞅温珣“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我无金钱银两,兄长且等我一等,待我修成人形,便来当你壶灵护你周全可好?”
褚寻鹤:……
他伸手摁在毛团子脑袋上,恶狠狠地旋正,嘴上倒稳重一如既往:“壶灵需与主人八字相合,且心意相通,如何能如此草率承诺?”
“我可曾问过你?”
“他是我的挚友,此事,我自然要细细过问。”
“那是他妈妈该做的,与你何干?”
“……”
一神一魂争吵浑然似三岁稚童,温珣忍无可忍,扬手拍散桔梗花上尚存的灵气,“你灵气稀薄如此,周身煞气却非常浓郁,显然枉死不久,魂魄受困,无法投胎——白笙!”
白笙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旁边宋泊舟见势不对,早已半拉半拽扯走一概不知的谢共秋。
“清客,封都,派人排查全城,如有异变如此,”温珣抬袖一指被一番话说焉吧的毛团,“立刻送来请神阁。”
“此外,”顿了下,他抬袖揉揉紫毛团子凑上来的脑袋,“准备一下传送阵,这孩子周身怨气浓重如此,其间定有蹊跷,加紧派人细细排查,不可延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