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鱼自回来从未做过梦,可今夜她入了一个久违的梦。
她梦见她尚着湖蓝衣裙,手执霜花,挑起了扶摇剑,扬唇微笑的脸庞让对面的女子更加气愤,召回扶摇剑又同她打了一场。
她们身后有一位身上铃铃铛铛挂了各种各样器物的男子,嬉笑看着两个人,每当扶摇剑处于上风,便高喊一声称赞,反而让局中女子更恼,换来一声“闭嘴”。
男子也不恼,仍笑嘻嘻地望着二人,待她收剑,凑过来说,“沈姑娘别恼,我替我师妹向你道歉,替你算一卦全当赔礼。方才我算了算姑娘的姻缘,却并未算出结果。我们修卦者从来只算不到同自己的天机命数,姑娘的姻缘应当是我。”
女子脸色稍冷,看着男子更加不顺眼,“闭嘴!”
“你学术不精,占我便宜!”
“沈姑娘不能这样说。”男子面露委屈,“自远州池国被灭,世上有卦道天赋者少有,师父说我的天赋是顶级的,目前我修到这个地位,除了师父还未有人能超越我。”
她沉默着赞同。
“对林池鱼我心服口服。你,离我远点。”她对他指剑威胁,收剑回身,打算就此别过。
男子见她要走,当即去拦,“哎,我给别人算一卦值千金,给你算不收钱你怎么还不信。沈姑娘,我说的都是真话,我见你第一眼就很喜欢你,你的姻缘就是……”
话音未落,带着滔滔剑意的长剑直指他的胸前,堪堪只余半寸之距,男子噤了声。
“卦象不骗人,你这人怎么还恼羞成怒。”
她在他的胸襟前落了一朵扶摇印。
林池鱼睁眼,屋内烛火已灭,故渊也寻不见人。
她推门而出,天边欲曙,霞光万丈,云层宛若鱼鳞,层层交叠,像坚不可摧的甲胄。
自归来她从未做过梦,如今入了故地,见了故人,她终做了一场故梦。
千年的光景似乎不留痕,可又实在改变了些什么。
初识之人,复归陌路。
聚众之人,生死两隔。
“做了噩梦?昨日入定那般晚,今日怎会这般早起身,这不像你。”
陡然自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林池鱼转身,故人坐窗前,指间游动着一尾透明的灵鱼,道着千年不变的欠揍般别扭的关心。
时光过境,许多人在顺应其变,也有人从未改变,给她适应的时间。
这世道,最难坚守的,便是那颗不改其志的初心。
她唇角淡淡勾起,“睡够时辰,自然便醒了。”
故渊勾着那尾灵鱼,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惯常嘴损:“还想来瞧一瞧沧泱君会不会提前来守非鱼姑娘,如今只能看非鱼姑娘守沧泱君,好一场主客深情之戏。”
林池鱼唇角平了下去,今日又有心情同他对扯,忽望见他的眼睛冷冷盯着她身后的方位,随之转身,见到执沧澜踏霞光而来的林沧泱。
他的墨绿衣袍落满霜。
青玉锦冠,清冽面庞,墨绿道袍,苍青的剑穗顺风飘摇,摇摇坠地,被灵息托着,不染风尘。
他落地收剑,拂去满身霜雪,仍将沧澜斜挂腰间,大大方方露与世人瞧。
沧澜覆雪,剑穗拂雾。
举世缘法,剑走冰霜。
他在告诉众人,他承师父的道。
林池鱼有些默然,“沧泱君。”
“非鱼怎不多睡一会,起这般早?”见到人,他复又恢复昨日和煦的微笑,恍若他本身不似这外表装饰,仍是位开朗的青年。
林池鱼淡笑:“大约初来乍到,有些不习惯,觉少些。”
林沧泱记下,“我已对君芜飞鹤传文。既然非鱼刚巧醒来,我现在带你去见一见师伯,稍后待君芜教领视察完弟子,我们一同讨论此事。”
林池鱼点头应声。
林沧泱转身,带着她往杜徵青的居所走。
临行前,林池鱼回身看着故渊,对他悄声嘱咐最后一句话——回去罢。
故渊笑了笑,翻身落窗,眼眸一闭,回到镇远界下恢复生息。
杜徵青的居所就在咫尺之外。
真要见面,林池鱼反而多了“近乡情更怯”之感,她对物是人非再见故人的荒凉凄冷有了实感。
只是她如今,有一比此更重要之事要解决。
“那个。”林沧泱闻声转身望来,她有些难为情,“我得用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