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鱼不敢抬头,她听到了这一世第一个炸裂的秘闻,还是关于自己的。
她忽然觉得头有些晕。
她震骇惊异的表情落入江淮序眼中,被追问,“很惊讶?”
林池鱼如实道,“自然。弟子从未听人提起麟光君有道侣。”
想想就不敢相信,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然已婚千年,林池鱼再难维持面上的云淡风轻。
她的话击中了江淮序,他的神情更加恍惚,锦鲤发簪不知从何处被他摸出,紧紧握在手中,“是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林池鱼面上更加复杂难言。
今日第一惊,是江淮序的道侣实为莫须有。
今日第二惊,是昔日冤家他日情愫已不同。
难怪他堂前奉霜花,占为己有;腰间锁灵囊,困锁魂灵。
林池鱼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千年前,是他要抓她回去证道,正他的清白君子身。
千年后,仍是他自以为是痴痴装着深情,再安一个苦守红颜枯骨名。
活该他千年飞升不了,大权旁落白玉京,由云镜上仙控制大局。
“既是如此,门主还是不要在旁人面前再提及此事,恐别人误会,待麟光君真的轮回归来,恐不好解释。”林池鱼淡声道。
江淮序苦笑道:“御灵门前,我曾斩过无数道门中人的法武,此后从未同人言说,世人只知我娶一魔侣。今日触景生情,这才忍不住同你言说。”
“以后,不会了。”他声音痴远,没有回音,如死一般沉入弱水底。
可是,你同我行冥婚,是我自愿的吗?
可是,那些法武,是我让你去斩的吗?
林池鱼并不觉得他可怜,“门主,此行您既见非鱼安稳完成任务,您该放下那颗忧心。另外门主也观之,弱水禁锢灵息,万物都难逃过其法则,非鱼只有眼尾红痣同您的故人有相像之处。往生泽固魂,轮回之人,不改其貌,不变其道,您的故人走的是苍生剑道,而我修的是器法灵道,且您的故人二十岁便开元化形,我如今只能勉力维持洞明境。伯仲既出,缘何还不信?”
“门主欢喜她,自然对她更了解才是。缘何您会觉得,已飞升为上仙的麟光君,再世轮回,会毫无道法,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器修做起?缘何不回她的故地中州玄山,做道门的宠儿,众星捧月的剑仙,在御灵门无依无靠,御灵化形都费劲,在以天才英才论地位的学堂中,好不容易才凭自己的死皮赖脸交到两位朋友?”
“门主,若您是麟光君,您会选择什么?”
她言之切切,逼得江淮序连连退步。
一缕白发自他耳根逐渐向上浸染黑丝,似乎想要侵袭他的灵智,他当即掐诀念清心咒,稳住自己的神魂思绪。
林池鱼真正地见到那日霜花堂前,他的不同。
爬上脖颈的黑纹还未侵占便迅速撤退,快到林池鱼没有看清,只是那一缕白发,在弱水的禁锢下,终是变不回原本模样。
青年华发,故人离渊。
林池鱼和江淮序所处的位置其实并不远,可她却觉得,这千年时光,生生将他们二人之间划了一条鸿沟。
林池鱼还是千年前的林池鱼,她的所求的意志,根本没时间去改变,始终唯一明确,还是那个心怀热血、不甘世道压迫黑白颠倒的赤心剑仙。
千年的风霜侵蚀而过,心力损耗,江淮序的身心千疮百孔,他看着世道黑白逐渐不分,内核逐渐不稳,连自己也被侵蚀腐坏,有些冷漠地,觉得世事不过如此,他能保一方一人已足矣。
江淮序喘息了一声,背身过去不再瞧她,“今日之事你权当未见过,我也自当未过见过你。此前,是我抱歉,日后再不这般,扰你清静。”
林池鱼躬身送行,“弟子谨遵门主之言。被认作麟光君是弟子荣幸,日后弟子会朝着麟光君的方向努力,争取做一个护苍生的正义之士。”
江淮序走上天桥的步子顿住,转身向她道,“听闻你的法武,是一柄白色剑鞘。”
林池鱼道:“正是。”
“霜花无灵,千年来由我守护,故而并未认主。一年前它曾异动,我便以为因你而起。听江越中之言,你的灵息也是白色,既有剑鞘,你正好缺一把倾世名剑,配你正道。霜花千年不动,未遵她之意志,为苍生而战,或许是她之遗憾。回去,你可以来槐序居找我,试一试这霜花可愿认你为主。”江淮序道。
方才那方胡言乱语竟打动他至深,愿意将霜花更主,拱手相让。
林池鱼忙趁他此时神智还不清醒时回道:“弟子谢门主。若拔剑成,弟子愿遵麟光君之遗志,为苍生正道。”
江淮序顿首,复又转身,遥远的声音传来,林池鱼入耳闻,“你不必像她。”
顷刻,他人已从天桥这一头到达终点,仙舟自他脚下化出,鬓间那一缕华发复又回归寂寥的黑,他还是那一身孑孑清白君子身。
看完这场大戏,故渊终于肯开口,评价道,“你说他给你剑是真给还是再一次试探啊?最后一句话,是夸你还是损你呢?”
林池鱼淡瞥他一眼,“你既早知道他娶道侣何人,为何不直接同我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