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你在练习写自己的名字吗?”妈妈看着沙地上我写的那些字问到。
我应了一声,然后拿着竹竿在沙地上又写了一个拟。“小伙伴们都会写自己的全名三个字了,就我只会写一个字。妈妈,我名字里另两个字是什么?”
“拟的名字只有‘拟’一个字,人和人之间不一样,有些人的名字是一个字,有些人是两个字,有些人是三个字,也有人的名字有好多个字。人和人之间的名字也不一样。”妈妈笑着看了看那些字说,“不过拟,为什么不写我教你的正体字?这个拟字是谁教你写的?”
“婆婆,她说正体字的擬手字旁的那个字是疑问的意思不大好,而俗体字的以有按照顺序的意思。所以拟这个字更适合作为幺儿的我。”
“所以拟呢?你更喜欢哪个?”
“俗体字,笔画少多了?”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回家吧,回去晚了,斋堂的师父又要不高兴了。”
说着,妈妈抱起了我往庙里走。在妈妈怀里的我问:“妈妈呢?妈妈喜欢哪个拟?”
“妈妈全都喜欢,疑问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疑惑,因为这些疑惑我们才会探知这个世界,知道这个世界的万千事理。我们求道不就是为了如此吗?拟,拟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是小道士,长大了当然是做大道士。”
“哈哈,不是。拟只是生活在庙里而已,长大了也不一定要继续做道士。拟长大了以后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拟!拟!喂!”
虽然声音很小,但我还是被那声音给叫醒了,转头环顾教室,终于看到了叫我的陈卫。
“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好歹写个名字蒙几道选择题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讲台上的老师就看向这边说:“喂!不要交头接耳!”
被老师教训后我低下头来看课桌上铺开的段考考卷,虽然白纸上都是我看不懂的洋文,但我确实也没有要懈怠的意思。奈何昨天实在是太累了,纵使晚上睡得也不晚,但补的觉实在是不够睡的,反而放松过后今早起来比昨日入睡时更困。
听他的话在试卷上写了几道选择题,然后就是我的名字吗?
说到名字,就不得不让人想到昨晚回到道观里发生的事。
在川剧团处理完那件事后,回到道观自然已经是深夜了。
“名字吗?名字确实还真是个神奇的咒语呢。”正在看电视剧的道长,拿起一个白瓷长颈壶来。酒就像是一条细长的瀑布一样落入他的口中。
“名字?咒语?”
“咒语不就是把精神转化成语言付诸到对象上吗?名字是父母给孩子下的第一道咒语。孩子这一生都将受名字潜移默化的影响,然后带着这份祝福长大。”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回正姿。这当然不是为了在我面前能有个坐相,而是为了拿出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个大文件封。不用说,又是要让我写今天的报告。我本想今晚实在太累了明天再说,可接过手后才发现信封里装的并不是平时用的稿纸。
“这是通讯塔那事送来的不起诉告知,保释金是我出的我已经收回,羁押期间的赔偿金你就自己收着吧。这件事也算是有个句点了。”
虽然知道是程序性的文书,但我还是忍不住抽出来看了一眼。告知书的开头就是我的名字,张拟?
“不是说出家之人可以不冠姓吗?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姓冠给我?”
“不是我给你冠的张姓,而是你出生时就冠着张姓。”
“我为什么会姓张?我记得我母亲的姓是徐。”
“那只是你的养母吧?”
这倒也是,小铃铛被川剧团收养时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知道自己叫什么。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几岁被道院收养的,但脑袋里有记忆时就都已经是在道院里的记忆。也因为我的意识中妈妈一直都是妈妈,所以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只是她的养子。
“道长,我听说你和徐道姑是好朋友吧?对于我被仁爱庙收养之事,你知道多少?”
“收养之事吗?完全不知道。仁爱庙是利用倭寇乱华时的炮台土地所建,那时战局逆转前线迅速向东部失地推进。世道眼看着太平了,却也留下了不少遗孤烈属。仁爱庙里都是些慈悲的妇人,自然也收养了不少,但毕竟后来皇室建了专门的福利机构,渐渐也不再收养。但偶尔还是会有些老人把孤儿送到庙里当作了传统,所以你们这代才只有你作为老幺在庙里长大。不过还好,仁爱庙也是在闹市之中,你同年应该也不缺玩伴吧?”
“那你又是从何时关注我把我安排到这里的?”
“你毕竟是男孩,呆在满是女人的坤道院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你还记得八岁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吗?”
如他所说我是道观里收养的最小的孩子,虽然还有其他兄姊,但那个岁数差一岁心智就相差巨大,所以和我玩得更多的是巷子里邻居家的孩子。那一年朋友们都去上公学了,被留在庙里的我难免孤单,第一次发现了自己和别人的差别。那天我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玩耍的时候,有一位老道士进门来。那老道士十分无礼,我便和他争执几句。不知怎么争执着就被他带着互相斗起背经文来。这么一回想,那老道士的模样和那日躺在病床上露出真容的道长确实一样。
“虽然不想输给一个小孩子,但这个岁数就能背出如此多的经文确实挺让我惊讶的。一个小小的毛头,竟然连这么长的南华经都能背得不差一字。真是的,这种经文又不能用于施法,干嘛背成这样子?”
“那是因为你背不出来吧?”
“谁说的,我年轻时也能像你这样背诵如流的。”他做作地说,“你还记得当时我问你的问题吗?”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潜心求道呢?”
“这个问题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妈妈说你是个只会鬼扯的道士,让我不要被你迷惑了。你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只是你输了逞强为了赢我罢了,把我一个八岁的孩子绕到死胡同里好以为你有多高深似的。”
“啊~哈哈~哈哈哈~原来那老太婆在背后是这么说我的吗?~被识破了真是不爽。”刚刚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被我这一句答案瞬间破功了。塌下来的肩膀转身取了酒壶来倒了一口,慌张的模样显然是为了掩饰尴尬。不过没喝上一口后酒壶就空得倒不出一滴酒来,这就让他耍帅的动作变得更尴尬了。
他有些无奈地放下了酒壶,这一次倒是正经地站正了身体说:“不过说回来,姓名果然是个高深的法术不是吗?名带着父母对孩子的期许,姓则传承着人的血脉。让我们拟都开始好奇起自己的出生了。哈哈,甚好!甚好!”
看他尴尬地要走,我却忍不住叫住了他问:“那么,道长怎么觉得呢?”
“什么?”
“你在六年前初见我时问出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求道?你又是怎么觉得呢?”
“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虽然万物皆有规律,但细微的因就能导致差距甚大的果,虽然我们能对未来之事算个大概,但只要有改变之心,也不是一定就是注定。”
“那你又可听说一种叫拉普拉斯的洋妖?”
“那是什么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