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向同伙们求助,可看到他这副模样的同伙们早就吓得抛下他逃走了。越来越大的肚子使得他连转头怒视他们都做不到,而双腿又被庞大的身体压迫不得不跪倒在地上。
我转头去看角落里的博旦,这时的他蜷缩成了一团。他蹲坐在墙角,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里只露出脖子,这真的算是怂成了一颗球。
“快给我起来,就不能像个男子汉吗?”
听到朱阳的叫声,博旦终于探出了头,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下张丰,看到我们要走远了才连忙跑上来和我们一起进了教室。
和朱阳一样,博旦也是这个学期才转到我们班里。据说以前他是在山东的一所学校读书,因为家中变故来成都投靠他的姑姑。不过这人胆小得有些过分,无论什么时候都缩头缩脑的一副害怕的模样,两只眼睛总是警惕地张望着四周,平时很少和同学交流,就算是什么必须有的对话声音也从来没大过蚊子叫。所以这才开学几天,班里就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了。
那是午后的第二节课后,我和朱阳都没有参加社团活动,朱阳正抓着脑袋纠结着今天那些数学作业。我则无趣地看着校园小报。因为才刚开学,校报上都是一些社团的招新信息。我刚想问朱阳对社团有没有兴趣时,就感受到了博旦的视线。
我连忙转过头去看他,博旦果然又把头埋到了立起的书本里。这已经是今天的第无数次了,我终于忍不住念咒启动了贴在立着的笔盒上的那道符。那道符会记录暗中盯着我的人,并迫使他们锁定视线不再狡辩。然后我转身打开了博旦挡脑袋的那本书,他的眼睛果然只能盯着我的位子上,就算我走开了他也没办法将视线从那道符上移开。
“你为什么一整天都盯着我?”
“我……我没有。”
“你在我面前撒得了谎吗?”
我解开了课桌上的符咒,他马上就把头低了下去,只盯着脚看。许久之后他用尖尖的嗓音说:“你……你真的会法术吗?”
“真的父亲可是青羊宫的掌门人,虽说他道行不深,可搞些整人的小玩意儿还是没什么问题。”
听朱阳这么说完,博旦的眼神变得更害怕了,眼眶里甚至变得眼泪汪汪。
“法术只能用在正义的地方,你放心吧,我不会欺负你的。”
“不……不是,你没听到那个音乐吗?”
因为正是社团活动的时间,操场上球队踢球的嘈杂声盖过天际。要静下心来才能去索寻文翁馆那边的声音。文翁馆是专门给社团活动而建的楼,为纪念学校创始人文翁而特题此名。国乐社的活动教室自然也在那里。这时有人正用扬琴独奏一首新曲,那曲音连贯喝成,如琉璃倾泻。若不是闭上眼睛,一定体会不到那种身处广寒的静意。
“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若不是朱阳戳了下我的身子,我差点就陷入乐声中那个世界无法自拔了。
“已经……第三天了。”他喃喃道。
“什么?”
“这乐声都已经响了三天了,这三天里没有停过一秒。”
“怎么可能?我就没听到过。”
“因为我们只会去听自己注意到的声音。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那么在意,但我是住学校宿舍的,从前天深夜开始就一直听到这首乐曲。”
这么说来也是,白天的校园里太过嘈杂,就如刚刚的我,不仔细去搜寻的话根本就注意不到这乐曲。
“你觉得会是鬼怪在演奏吗?”
“怎么可能,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怪。”
“倒也不是不可能。”我倒是难以附和朱阳,“本来鬼怪就没有必须要晚上才出现的道理。但如果真的在白天也能显圣的话,要么是修行多年的妖怪,要么是……怨念深重的厉鬼。”
我故意用了可怕的语气,博旦吓得从位子上跑了开去,可四处都没找到藏身处后又跑回了座位紧紧地抱起了身子发抖。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朱阳起身说。
“和我们无关的事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蜀地的事有什么是和我无关的?”
凭朱阳的个性想要说服他是不可能了,只是没想到他还会把博旦带上。尽管博旦的脸上写着一百个不愿意 ,朱阳还是执意拉着他的衣领往文翁馆走去。
越是靠近民乐社活动室,那琴音就越是清晰。只是走到教室门口,才发现门都紧闭着。比人高的气窗里显示出教室里正是漆黑一片,墙上贴着民乐社去市里参加比赛的海报,显示的日期正是——今天。
既然民乐社的同学们都去参加比赛了,那是谁在弹奏呢?
朱阳给了我一个眼神,我立马蹲了下去。他踩到我的肩上,垫着我向气窗上爬。没多久后他就跳了下来说:“有师姐在演奏。”
“师姐?是谁从比赛里落单了吗?”
“应该是……这个。”墙上的海报里正好有民乐社全员的相片,朱阳在搜寻了一阵后手指落在了海报的中央。除了这张海报外还有她的个人海报。看介绍,她已经凭着扬琴演奏获得多项国家大奖了。
“你是说姊归?她最近身体不好好多天没来参加社团活动了,所以今天的合奏比赛也没去参加。”一个声音忽然冒出来,是我们的英语老师李英。对了,他正好是民乐社的指导老师。
他听到朱阳的话后说:“你是说现在的乐曲是姊归在里面演奏的?虽然她的水平本身就很高,但没想到能奏出这样的乐曲,实在是太厉害了!”
一曲落罢,李老师便敲门,可唤了几次师姐的名字都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落得了安静的周遭反而变得有些渗人。博旦躲到了朱阳的身后小心地拉住了他的手,却被朱阳嫌弃地甩开。
没了耐心的李老师找出了钥匙,手微微颤颤地打开了社团教室的门。
教室里没有开灯,窗帘却都拉着。教室中央原本的座位被拉到了四周,只留下姊归一个人坐在中央,她举起琴竹而后敲下琴弦,一首乐曲又开始演奏起来。风偶尔吹起窗帘布的一角,光线就在那之间挣扎着透进来,正好落在她的脸上。她的印堂发黑,眼袋肿得占满了整半张脸。昏暗的脸上,甚至都看不出是睁着眼。
“姊归,你怎么了?”
“救……救救我。”听到了李老师的声音,她才感觉到我们的来临。她微弱地求救,手却依然流畅地击打琴弦。
“你怎么了?姊归?”李老师一度想靠近她,但她甩动的双手却巧妙地把李老师一掌推开,那间隙都没影响到乐曲的一个音节。
“她……她……是不是中邪了?”博旦蜷缩着身子躲在指挥台后面,尽管那根本就挡不住他。
很明显是的。我连忙取出了书包里最近父亲监督我画的那些符,好在辟邪驱妖的符是最常见的,很快我就把它贴到了姊归的印堂之上。
她演奏乐曲的手停了下来,琴竹自半空中落到琴上,那个角音带来的回声也很快就止住了。
“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等我念完咒语,一团黑云从姊归的身体里升起来。那黑团一边越聚越大一边像是在空中犹豫般盘旋着。没多久后它像是找到了目标,向博旦那边飞速地窜去。就在我以为自己来不及阻挡的时候,朱阳一步当先站到了博旦的前面,他拔出了匕首,向那黑团一刀砍下。
那是朱阳据王室传统自小便随身佩戴的匕首,没想这时却发出光芒变成了一把长剑。那长剑将黑云砍得四分五裂,随后便消散在了空气之中,看来这鬼怪是被他给消灭了。
姊归僵硬的身体在瞬间放松了下来,这也使原本正襟危坐的她差点倒在地上。还好李老师动作够快,一把把她抱进了怀里才让她免得落到地上。
博旦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窗帘,又害怕地看了看姊归。
“没关系,她只是睡着了。”李老师笑着对博旦说道。
阳光终于可以肆意地撒到姊归师姐的脸上,她的眼袋消了下来,脸也终于归于原本的血色。正对着阳光的照耀,原来是那么清秀的一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