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禹川开口的时候,宋时瑾便暗道不好。
“那我们住在这……”看了一眼纪怀生,见他似乎面上没有什么异样,宋时瑾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不妨事么?”
后半句其实是在问纪怀生,可他恍若未闻般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妨事!不妨事!”那侍从忙接话道:“小王爷特地吩咐了,招待贵客,这是应当的,小王爷今日同我们王爷一处。”
宋时瑾忙谢过后闭上嘴不再言语,怕这侍从再接着夸自家主子多得宠。
她总觉得,纪怀生会是那种“问起来不言语,接着在夜深人静时一把火把王府烧了”的类型。
侍从告退后,众人才放松下来。
“呼!”
项天歌倒在塌上,哀叫道:“累死人啦!”
禹川拣了椅子坐下,也道:“我头一回见这样的世面,当真是磨人!”
说着,还新奇道:“这样的宴席,还要连办三日,真有钱。”
“穷讲究。”千淮坐下,淡淡道:“三王里,定宁王最肖先皇作风,可偏生定宁王府属地最为苦寒。”
“那他哪里来的钱大操大办?”项天歌问:“每年都是这个排场啊。”
“见司九善抬来的箱子了么。”千淮道:“肖凤舒大约给贴补了不少罢。”
“千淮。”
禹川想了想,忽开口叫她。
“怎么了?”
“我从前就想问了,你说起三王的时候,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说山下老李头。”
宋时瑾眨眨眼。
“是么。”千淮皮笑肉不笑,含糊道:“确实都是人啊,两只眼睛一张嘴。”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见肖尧长第三只手了?”
禹川还想说什么,却被一边一直没有吭声的纪怀生带着不耐烦的语气打断。
不似平日里戏谑嘲讽的声音,是实打实的不耐与厌烦。
有些不明白这人突如其来的坏情绪,禹川愣了愣。
话说出口后,纪怀生忽意识到什么,脸色更难看起来。
拉不下脸说软话,也不去看禹川一脸“我是不是说错话”的无措神情,纪怀生转身便出了门。
“诶!”
“怀生!”
见人要走,禹川和项天歌忙唤道。
千淮倒是没说什么,在人出去了之后摇摇头,轻叹一口气。
屋里安静下来。
宋时瑾想了想,安抚似地冲三人笑了笑:“我去瞧瞧。”
说着,便也出了房门。
身后,是禹川有些犹豫着问千淮,是不是自己哪句话没说对。
“不怨你,莫多心。”千淮安抚道。
入了夜,到底是冬日的边境,风冷得能钻进骨头缝儿去。
想了想纪怀生白日里见客衣服的厚度,宋时瑾从自己的包袱中取了氅衣。
院外,四下寂静,不见纪怀生的声音。
难道跑出去了么?
宋时瑾凝眉,有些拿不准路。
毕竟自己对定宁王府当真是不怎么熟。
迈出院子,宋时瑾四下张望着。
许是接引的差事都办完了,数十步竟也没见着一个侍从。
月明风清间,忽闻一阵谈笑。
宋时瑾迈步,抬腿循声而去。
出了方才所在的花丛,第一个岔路口,从另一条路上过来一白衣人影。
待走近些,月色下,显现出面容。
确实清俊。
宋时瑾顿住,微眯起眼睛。
另一边,同样瞧见了宋时瑾的时南进退两难,又是那副撞见了鬼的表情。
一个如老僧入定,一个颤颤巍巍要晕过去。
诡异而僵持的平衡。
“……这是去哪儿啊。”
话音中难掩的森然冷意被冬夜的寒风送进耳朵里。直教时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
阔别多年的第一句话,时南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他干脆低下头去垂眸不语,像退回壳里的老乌龟。
看得宋时瑾来气。
双手不自觉地发抖,宋时瑾冷笑,一挥手,手中氅衣被扔在树枝上挂着。
旋即提腕,一只灵笔作刀,直直飞向时南眉心,攻势凌厉。
没想到宋时瑾会直接动手,时南一惊,忙侧身避开。
见那灵笔不依不饶似粘上了自己,时南无奈之下出手,半空中控住那灵笔。
见时南动作,宋时瑾皱眉。
“天阳呢?”
时南还是不说话。
宋时瑾怒极,声音不自觉抬高。
“天阳呢?拿出来!”宋时瑾并指结印,灵光更盛。
“我再不要你让我!”
灵力借由灵笔倾泻,时南还是没有动作,眼睁睁瞧着自己渐控不住灵笔攻势,被掀翻在地。
有些狼狈地倒在地上,时南有些恍惚地望天。
“你说话!”
宋时瑾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非但不解气还更加窝火,灵笔如刀,悬在时南眉心。
更进一寸。
她上前两步,居高临下望着时南,声音咬牙切齿,说不上来的扭曲恨意:“装死好玩么?”
两两相望,时南嘴唇开合,似是说了句什么。
宋时瑾侧耳,仔细辨认着他含混不清的低语。
“……小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