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就是宋时瑾一行人看到的这些了。
“小人有罪,请提督罚过!”
声泪俱下一通说完,广元府尹跪伏在地上,满脸的悔恨懊恼。
“……说完了?”
宋时瑾不为所动,仍道:“不是说了不要说废话么,怎么听不懂呢?”
“什么?”
闻言,府尹那副极生动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一行泪还没来得及流下来,愣愣看向上座的司九善。
“瞧我做甚,宋魁首问你话呢。”
司九善垂眸,一手把玩着腕上一串油黑的沉檀。一手解了方才封那道长口的术法:“忘了你了,瞧给咱们道长憋的。”
从方才广元府尹声泪俱下的第一句话开始,道长的脸就飞速扭曲成了一副很滑稽的样子。
当真是憋坏了。
“你#?%&***……倒把自己择得干净!”
顾不上清嗓子,道长张口就骂。
太难听了。
黎重光皱起眉头,有些不赞成地看向司九善。
“行啦行啦。”司九善扬手重新封了口:“不会说话,那还是憋着罢。”
“宋魁首……浮望禅院儿的意思呢?其实这样也勉强能算结案。”司九善看向宋时瑾,却不知这话实际上是在对谁说。
宋时瑾闻言不语。
这要看那两人的意思,自己毕竟是个半路拉来的仙首。
“自然是听仙首的。”已经把自己藏在角落里不出声很久的纪怀生抢道。
千淮对此没什么意见,手里的笔杆子落不下去,有一搭没一搭转着。
得到了信任交付的宋时瑾没有接话,严肃的眸光在府尹同道长二人间流转。
“你说你不知邪阵以生魂为引,那我问你,为何噬魂的核心阵法会设在广元府?以生魂布阵动静这么大的事儿,在你家门口,你会不知道?”
宋时瑾目光灼灼,令那府尹不敢直视,只嗫嚅道:“自……自然是那奸人囚禁了我等,强行设下。”
”广元目前只有一个噬魂,没有两重法阵叠加或是两次布阵的痕迹。”
闻言,纪怀生反应过来,看向千淮,发现千淮早就垂眸,在官报上写了些什么。
闻言,司九善与黎重光不约而同挑了挑眉。
“这……在下又……不懂仙术……”府尹道。
“第一批遭祸的百姓你亲自去看过?”宋时瑾问道。
“是,在下遭人蒙蔽,于心不忍……”
“那些百姓因何遭祸?”宋时瑾继续追问。
“自然是那奸人布下的邪阵,大人说的那个什么……噬魂。”
“噬魂的引子是什么?”
问完这个问题,宋时瑾呼出一口气,不再看那府尹。
“在下不是说了么,生魂啊。”府尹下意识答道。
片刻后,他猛地反应过来,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回过味儿来了?”
宋时瑾轻轻拂了拂衣摆,垂眸道:“广元城只有一个噬魂,也就是说,早在你被囚禁起来前,那些能用来残害百姓的生魂引子,便已经在你广元府中了。”
“如此,你还要说自己全然不知吗?”
广元府尹的脸色由红转青,最后苍白下去,无力地垂下脑袋,不再辩驳什么。
“千淮?”
“记下了!”千淮头也不抬应声道。
“案子大致是这样,还有一事……”宋时瑾望向司九善。
“宋魁首明断,有事直说便好,何必见外。”
“噬魂乃千机道禁术,广元观从何处获得尚且不知,协办的宗门庙观没有刑审的权力,此事还要烦请提督多费心。”
还把自己视作千机道弟子啊。
闻言,司九善不着痕迹地将宋时瑾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到底忍住好奇没有多问,点头应下。
“小事而已,应该的。”
寒暄了一阵儿,千淮制好了官报拿给司九善,只不过动作僵硬变扭,眼睛也决计不肯往他的方向瞄一眼。
并不介意千淮的态度,司九善双手接过官报扫了几眼,当下取出提督印。
“手上功夫没生疏啊。”
盖好官印还官报回去时,司九善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管好你自己。”
千淮冷笑一声,拿过官报站回宋时瑾身后。
“咳。”
司九善此人一向长袖善舞,面对怎样的冷遇都不会卸下一副笑脸,因此面上倒也没有太难看,只是一边的黎重光没忍住笑,权以轻咳做掩饰。
宋时瑾有些好笑,面对这两个一直在给司九善下不来台的人,当下也自觉承担起了维持场面的任务。
“实在失礼,提督见笑。”宋时瑾拱手抱拳:“我等先走一步?”
宗门庙观协助办案的本意就是处理那些官府衙门并不擅长的事情,例如仙术阵法,抓人破阵,至于百姓的安抚,灾后重建,职务交接人事变动,那就是官府关起门来的家里事了。
说着,宋时瑾招呼着纪怀生和千淮准备离开。
“对了,广元观怕是八成留不住了,广元城……浮望禅院有兴趣么?”
身后,司九善含笑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试探和探究。
闻言,宋时瑾停下脚步,侧首去看千淮。
这应该是这几天来宋时瑾见千淮翻白眼最频繁的一个时辰。
“你爱给肖家当牛做马我没意见,攀扯我做甚?”
说着,千淮冲宋时瑾笑笑,变脸速度极快:“走罢,住持?座元?”
“……噢。”宋时瑾应声,也不忘拉上纪怀生,三人一起迈出门去。
厅内,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司九善终于半卸下一副笑脸。
嘴角半扬不扬,眸光却森然如刀刃。
黎重光熟悉这副表情,如若不是广元府刚经历血战,实在没什么东西可砸,这人眼下决计不会这样安静坐着。
摸摸鼻子,黎重光起身至院中放出信号焰火。
不多时,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进入广元府,在院庭中整齐列队。
看着司九善心情还是很糟糕,黎重光自觉没有触霉头,熟练安排着善后的工作,让人把广元观道长和广元府尹分开押送至晏州,再派了人去封锁广元观。
繁琐事务交代完,看着人被押解出府,黎重光才松了口气,回到正厅。
司九善的脸色好了一些,只是仍旧算不上和善。
真想让肖凤舒也看看这副嘴脸啊。
面上仍不发一语,黎重光坐回下首。
“那小疯狗这算是……交到朋友了?”司九善冷不丁出声。
“很不甘心?”黎重光若有所思道。
“有点儿……罢了,不说那个小混蛋了,说正事……我打算把广元划给致物观,你意下如何?”
“给我?”黎重光眸光一闪,意外道。
“嗯……两不管嘛,殿下烦心已久了,致物观也算是那破落禅院之外离这里最近的宗门庙观。”
“然后呢?”黎重光眼皮一掀。
“什么然后?”司九善起身,重新挂上了那副笑眯眯的和善表情:“你办事,我放心。”
“这么大的饼我可啃不动。”黎重光嗤道:”然后呢?”
“……委任金加半成怎么样?”司九善提议:“够意思吧。”
“三成。”黎重光道:“辖区太大,成本高。”
“仙门办案又不耗车马粮草,有哪门子成本?”司九善杀价:“三成我没权限的,别为难我呀……最多一成。”
“再加一把焦尾。”
“可以,从我私库出,两不管的事一定要解决。”司九善爽快道:“成交。”
喔唷。
“为了肖凤舒?”黎重光打趣:“真大方。”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司九善没好气道。
虽然是谈价,但氛围却是故友叙旧般轻松,三言两语间让人心情也好了些。
“得了,走罢。”司九善起身,望向院中。
折腾了一天,已经是落日的时候了。
“去哪?”
“广元观。”司九善坏心眼地笑笑:“刚放了血,搜刮别人的补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