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面前还敢分心。”宋时瑾笑道:“瞧不起谁呢?”
说着,玉笔轻描间,一束灵力牢牢捆缚住眼前人。
“仙友凭什么擒我?!我是广元观道长!”那道长怒喝:“惩办仙门中人没有程序吗?你眼里有没有一点法度纲纪?!”
“你在我面前要杀官府的公差,还妄想与我谈法度纲纪?”宋时瑾扬眉。
“广元府尹贪赃枉法,藐视法度,贫道替天行道,正当得很!”
废话做甚,宋时瑾轻啧,伸手就再探。
“好大的一口黑锅,只广元府尹一人,怕是背不动啊。”
闻得这声音,众人侧首望去。
院墙上,轻轻立着一个紫衣女冠,怀里抱着一摞书简,赫然便是夏麒安。
另一头,那柳叶似有灵性般转了几转,朝正门方向飞去,落回到信步前来的陆空霜手里。
陆空霜二指截住柳叶,一手仍托着一个净瓶,一息间便飞身隔在了宋时瑾同那道长间。
“谋杀仙首,残害官吏,贪污官银,草菅人命,修布邪阵。”陆空霜还是那副死人语气:“认是不认?”
那道长梗着脖子,启唇便要说什么。
早在瞧见夏麒安怀里抱着东西的时候,千淮就已经对这案子最后的走向没什么兴趣了,撑着魂幡靠在一边,懒洋洋地谋划着怎么把那摞书简夺来,算在自家禅院儿头上,听得这话,当下扑哧一笑。
“他下一句便要说「无凭无据,这是诬陷」了。”纪怀生拍拍衣服起身,斜眼睐了一眼,悠悠道。
一个“无”字尚未出口便叫纪怀生的戏谑语气噎了回去,自知今日不能善了,那道长也不打算继续装下去,将手阴测测揣进袖中,似要掏什么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出来的,但——”
那道长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令,正是宋时瑾一行人在追的那枚。
“困得进三人,便困得进三十人,能困一次,便能有第二次!”
“凭据么,死无对证的东西。”
宋时瑾心下一跳,很快反应过来:“有第二次……府内还有余下的生魂?”
那道长不答,只笑得有些癫狂。
“怀生。”
宋时瑾心下有个六七分把握,打算自己牵制住这疯子,先找人去寻那些生魂,于是侧首唤道。
纪怀生正在一边瞧着,听了吩咐,点点头应下。
陆空霜一听见“生魂”两个字,手里柳枝一甩,又是一叶翠柳冲着道长手腕抽过去。
“别碰!”
宋时瑾翻了个白眼,灵力打歪了柳叶的方向。
于是场面迅速变得诡异起来。
陆空霜飞手要擒住那道长,还需腾出一只手来应付宋时瑾,宋时瑾也没使全力同陆空霜打,因为还得分出一部分精力去看住那道长别趁乱逃了去。
那道长同他手中的玉令便跟个蹴鞠似的在陆空霜和宋时瑾二人间传来递去,脸色难看得像死了亲爹。
“麒安。”陆空霜抽空唤道:“念。”
宋时瑾知道这话的意思。
自三王府统管宗门庙观以来,修士侠客再不能放肆恣意行事,行侠仗义也得遵个礼法。
比如说眼下,面对涉及到官府和宗门仙首的案子,按照前些年晏明王府拟的规章来说。
劝诫第一,诛降其二。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晏明王肖凤舒自己个儿怕也知道,这种时候废话是没什么人听的,因而这劝诫,不过走个形式,同样也容被诛降者分辩几句。
眼下,因着府内尚有能驱动血阵的生魂未被找到,更加之捉人的程序没走完,宋时瑾和陆空霜十分有默契地都选择了牵制的招数,没动什么真格。
不过宋时瑾忘了,陆空霜是个顶顶认真的犟人。
在她的手下,是没有“走过场”这种事的。
夏麒安这厢抱着东西从院墙上跳下来,苦着小脸把怀里的东西放在地上。
“这要念到什么时候去……”
嘟囔着,翻开最上面的一册,扯了嗓子就要开始。
千淮瞪大了眼睛,就着看着这个看起来很厉害事实上脑子一根筋的小姑娘从彰统三十年的老黄历开始翻起。
耐着性子听了一刻钟,还在说彰统三十年秋收贪没粮税的的事。
再瞧瞧陆空霜,似乎真的打算等着夏麒安扯着嗓子把这五年多的事一件件抖落完,当下就有些发晕。
“劳驾。”
忍不住了,千淮把手中的魂幡立在一边去,有些费力地将夏麒安手里一摞书简抱过去翻了翻。
片刻,千淮拣了几册不太相干的册子出去,又将要紧的里头挑了几页折了折,递给夏麒安。
“念这个就行了。”
夏麒安眨眨眼,有些不确定地瞧了眼陆空霜,见那头三人还是打得火热,想了想,还是应下。
又一刻钟过去,终于念完了这四十万金的始末。
“咦。”
夏麒安惊异地掰了掰指头。
正正好。
四十万金,不差毫厘。
听得那头没了声响,宋时瑾总算松了口气。
也不再和陆空霜这犟人纠缠,宋时瑾嘴角勾起一抹笑,收起玉笔,飞身退后了几步。
陆空霜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正要有动作,而宋时瑾可不会给自己这位老朋友留这种空子,一掌重重拍在地上,宝相花开,花枝汇成一座囚笼,困住陆空霜同那道长,转眼一看,玉令已直直落入宋时瑾手里。
明白过来宋时瑾同自己打过的时候还留了心布这东西,陆空霜凝眉,有些不赞成道:“非君子所为。”
闻言,宋时瑾摸摸鼻子,倒是不怎么在乎。
“还好罢。”
说着,蹲在一边研究那玉令去了。
“许久不见,你修为进益不少。”
一边拆解那玉令上的法阵,小心翼翼控制着力道。早修成九窍玲珑心法,宋时瑾不太费劲地分神赞道:“那佛偈很厉害,你莫追杀我了,改日不使这些东西,我们好好打过。”
一语毕,陆空霜同夏麒安齐齐一顿,俱停了手里动作。
片刻静默。
“什么佛偈?”
“不是我。”
几乎同时,众人耳边似乎都响过了一声钟磬悠长的余音。
似能绕梁三日,又似了无踪迹。